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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了。像如我有個朋友,叫做林騰雲,要與他令堂做壽屏,要一班戲,與我商量。我說此時蘇崑有一個好班子,叫做霓裳班,卻常在各衙門伺候。林騰雲慶賀日子是九月初十日,萬一定下,到那日衙門叫的去,豈不沒趣呢?因說起這宗戲來。正要與賢弟商量,到九月初十日,也到那邊走走,好看戲。”紹聞道:“林騰雲是誰?在城裡那街裡住?”逢若道:“他沒在城裡,他在城東南鄉祝是一個新發財主。他祖父是莊農出身,掙了二三十頃田地。到林騰雲手裡,才做了前程,一心要往體面處走,極肯相與人,好的是朋友。昨日為他令堂生日,要做屏舉賀,新蓋了五間大客廳,請了職客,要約會人與他母親慶壽。請的職客就有我。與我一個約單,我時常承他的情,不便推託。故今日特來與賢弟商量,添上名字,好向屏上書寫。臨時五錢、一兩隨便。”紹聞道:“平素並不認的,如何去祝壽去?”逢若道:“賢弟,你通是書呆子話,如何走世路?這些事,全要有許多不認的客,才顯得自己相與的人多哩。”紹聞道:“請出約單我看。”逢若袖中掏出來,只見一個紅全幅,上面寫道:敬約者,九月初十日漢霄林兄今堂陳老夫人萱辰。公約敬制錦屏,舉觴奉祝。願同亨者,請書檯銜於左。

同裡某某同具

後面已有了三五個名字。紹聞只得舉筆書名於後。

逢若收了約單,紹聞留飯,逢若更不椎辭。酒酣之後,說的無非是綢緞花樣,騾馬口齒,誰的鵪鶉能咬幾定,誰的細狗能以護鷹,誰的戲是打裡火、打外火,誰的賭是能掐五、能坐六,那一個土娼甚是通規矩,那一個光棍走遍江湖,說的津津有味。這紹聞起初聽時,肚內原有幾本子經書,有幾句家訓打擾,還覺得於理不合。到後來越說越有味,就不知不覺,傾耳細聽。逢若又說道:“人生一世,不過快樂了便罷。柳陌花巷快樂一輩子也是死,執固板樣拘束一輩子也是死。若說做聖賢道學的事,將來鄉賢詞屋角里,未必能有個牌位。若說做忠孝傳後的事,將來《綱鑑》紙縫裡,未必有個妊名。就是有個牌位,有個姓名,畢竟何益於我?所以古人有勘透的話,說是‘人生行樂耳’,又說是‘世上浮名好是閒’。總不如趁自己有個家業,手頭有幾個閒錢,三朋四友,胡混一輩子,也就罷了。所以我也頗有聰明,並元家業,只靠尋一個暢快。若是每日拘拘束束,自尋苦吃,難說閻羅老子,憐我今生正經,放回託生,補我的缺陷不成?”

這一片話,直把個譚紹聞說的如穿後壁,如脫桶底,心中別開一番世界了。不覺點頭道:“領教。”若說夏鼎這一個藥鋪,沒有《本草綱目》,口中直是胡柴,縱然說的天花亂墜,如何能哄的人?爭乃譚紹聞年未弱冠,心情不定,閱歷不深;況且在希僑家走了兩回,也就有欣羨意思;況且是豐厚之家,本有驕奢淫佚之資;況且是寡婦之子,又有信慣縱放之端,故今日把砒霜話,當飴糖吃在肚裡。所以古人抵死兩句話,不得不重出了:子弟寧可不讀書,不可一日近匪人。

當下日落西山,逢若去了,說道:“我明日還約盛大哥、王賢弟去。”走到衚衕口,一拱而別。

連日無事。過了十來天,只見雙慶兒,拿了一個全帖,上面寫著:“九月初十日,優臉奉酬雅愛。”下面寫著:“眷弟林騰雲頓首拜。”紹聞接著帖子,就到賬房對閻相公說:“到那日封上紋銀一兩,寫個奉申祝敬眷弟帖兒預備著,我去東鄉里人情人情。”閻楷接帖一看,說:“知道。”

到了初十日早晨,樓下吩咐雙慶兒*宋祿套車。自己換了新衣,跟的是德喜兒。賬房裡討了禮匣,吃了點心,一同出城,往東鄉去了。

到了林家,下的車來。只見賓客轟亂,花彩燦爛。”前蕭管齊嗚,宅內鑼鼓喧天。接客的躬身相迎,讓至客廳。早已到了許多賓客。紹聞往上一揖,也有見他衣服新鮮不敢小看的,也有見他年輕略答半禮的。大家讓坐,紹聞自知年幼,坐了東邊列座,朝外看戲。只見夏逢若跑到跟前,說:“來了好。”

也作了揖,說:“盛大哥今日不來,送的壽儀來了。王賢弟身上不好,我今早約會他,他不能來,也帶的禮來了。”因問:“禮交了不曾?”紹聞叫德喜兒捧出拜匣,交與逢若,去收禮桌上,上了禮單。紹聞不認得人,只叫逢若休向別處去。二人挨坐不離。

過了午時,客已到完。大家請出林騰雲母親拜壽。只見一個老姐,頭髮蒼白,下邊兩隻大腳。拜壽已畢,主人排列席面,告吉安盅,大家讓坐。中間兩正席,自是城中僚弁做老爺的坐了。兩邊正席,是鄉紳坐了。其餘列席,俱本城富商大賈的客坐了。因譚紹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