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的長久時光與年歲所沉澱而來的氣勢厚重而悠長,即便只是不帶任何威脅意味的凝視,也讓年幼的人類之子感到難以承受。
最終他還是帶著神明前往了自己寄宿的家庭。
那是一間小公寓。
幾乎只需要掃一眼,敖凌就能夠看得出來這個家庭並不適合幼崽居住。
怨念與惡性的戾氣盤旋在這個房子裡,在如今這個不宜妖怪生存的世界裡,這裡的黑暗氣息足以滋養許多會對人類的身體造成傷害的小妖怪。
而人類的幼崽,對於那些小妖怪而言脆弱無比,又十分的好欺負。
只需要小小的一點妖力,就足夠讓幼崽患上一場大病,不細心照料的話,一命嗚呼也是很可能的。
神明輕輕勾了勾手指,將那些黑暗與潛藏的小妖怪直接都抓了出來,黑暗吞噬掉,失去了賴以生存的黑暗的小妖怪被扔到一邊自生自滅。
敖凌轉頭,一臉奇妙的看著身邊滿臉震驚的夏目貴志,“你能夠在這樣的地方安然活著,也是不容易。”
小男孩兒指了指連滾帶爬的跳樓的小妖怪,“那些……”
“都是這家裡的小東西。”神明託著腮,“你不適合繼續在這裡生活,你身上的氣息對妖怪的誘惑力很大,混在人群中這氣味被混雜稀釋了還好,但是長時間呆一個地方的話,氣味就會變得濃厚,早晚有你承受不了的妖怪找上來。”
但我無處可去。
夏目貴志想要這麼說,他仰著頭看著身旁的神明,內心激烈的掙扎著。
他心中蠢蠢欲動的想要試一試能否乞求神明帶他離開——他並不介意什麼神隱或者其他的傳聞,總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但他卻不敢將這個想法說出口。
因為他只是一個卑微的、渺小的、不被這個世界所歡迎的人類。
神明偏頭掃了一眼身邊的小男孩兒,輕嘖一聲,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本來只是路過聞到了玲子的氣味想過來看看她,現在似乎是要帶個拖油瓶走了。”
夏目貴志被壓著腦袋,聞言一愣,抬起頭來茫然的看著眼前的神明。
但在下一瞬間,他眼中的茫然褪去,琥珀色的眼中透出漂亮璀璨的光來,“您、您要帶我離開嗎?!”
敖凌笑了笑,“不願意?”
夏目貴志緊緊握住頭頂上正欲撤走的大手,“我願意!”
神明順著他的力道又捏了捏他還帶著些嬰兒肥的臉,“在外邊等著。”
夏目貴志用力點了點頭,後退兩步躲在樓梯拐角,探出一個腦袋尖兒,驚歎的看著敖凌身上的神袍化作筆挺的西服,敲響了他寄宿的那個家庭的門。
夏目貴志並不喜歡這個家庭,雖然他始終都感激著這對夫妻願意出於人道精神收留他,但卻始終都喜歡不起來。
這個家庭的家庭成員之間本身矛盾就十分尖銳,男人酗酒,喝醉誤事丟了工作只知抱怨,女人為了房貸與家庭不得不出門找活幹,也許是在外邊找到了什麼慰藉——或者是從事了什麼特殊性質的工作,她經常夜不歸宿。
男人花完了自己的存款,便著女人的錢繼續酗酒,每日罵罵咧咧大吵大鬧,嚴重的時候甚至會動起手來。
女人便更不願意回來,只每天等在夏目貴志上學的路上,將一日需要的錢交給他——為什麼按天來給,並非女人小氣,而是她發現自己的丈夫每次都會搶奪夏目貴志帶回去的生活費。
女人對於這個寄養在他們家的小男孩兒是十分內疚的,她知道自己不在,夏目貴志可能會挨餓受凍,甚至可能會遭到丈夫的咒罵與毆打,但她卻始終都不願意再回去。
夏目貴志曾經看到這位阿姨跟另外一個西裝革履的男性走在一起,形容親密,便什麼都明白了。
不是不想幫他的吧,夏目貴志想著,而是如果帶上了他,也許阿姨和那個男性就會分開。
因為他是個累贅,是個無用的拖油瓶。
有著這樣的認知之後,即便面對著許許多多的不公,夏目貴志也沒有絲毫的怨言。
夏目貴志是個堅強的小孩,只要有人還對他有著一絲善意,他就能夠擁抱著這份善意,汲取著溫暖努力的活下去。
不過,這些已經沒關係了,夏目貴志看著走入了那間公寓的敖凌,抿著的唇角微微翹起來。
如果是神明的話,一定不會再拋棄他的。
——哪怕被敖凌欺騙了,其實他是個妖怪也無所謂,反正他一無所有,也被人稱之為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