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樁樁一件件算得那麼清楚,可惜她就這樣,慣於兩不相欠。他低頭展開仔細看了一看,發現這圖譜的質量就不是能“隨手”畫出來的,無論是劍本身還是裝飾都描得一清二楚,栩栩如生,說沒花心思都沒人信。然而紫樞不願意承認他也就不點破,臉上帶了點兒無人察覺得到的笑意,葉英將圖譜妥帖收下了才說:“中秋之後我便開爐。”
“你急什麼?”中秋過了之後就是秋老虎肆虐的時間,這時去開劍爐?絕對不行。紫樞想著要怎麼委婉地說出自己的不贊同,誰想葉英抿抿唇,說出句和話題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其實還是很好看的。”
紫樞硬是想了半天才意識到他說的是自己身上的這身新衣服。她抬起手低頭看了看這一身,突然笑問:“哦?我好看還是衣服好看?”
葉英看著她,一言不發。
“好吧,既然好看那更不能穿了,只給你一個人看豈不是太便宜你了?”紫樞聳聳肩,旋即隱了身形。紫色的花瓣撲簌簌地落下,風吹過,帶來了一絲溼潤。
葉英站在原地,感覺她似乎已經走遠了,便將目光投向了那一片繞著整個山莊的波光粼粼,他像是崑崙巔的雪,冷冽淡然的模樣讓人看了會覺得似乎能這麼一直風骨凜然到歲月盡頭。崑崙巔的積雪終年不化,所以沒有人注意他的耳根正泛著一絲不自然的紅暈。
感覺了卻一番心事的紫樞心情頗好地回到了劍身裡,將陸待晴送的這一身衣服脫下收好,重新換回了原本的一身更加接近黑色的暗紅色長裙。紫樞依稀記得,這身衣服原來並不是這個顏色,而是白色。收緊的袖口上有青色的刺繡,束絛是白緞水紋。然而不知什麼時候,它逐漸地染上了紅色,然後越來越深,到現在已經紅到發黑,而衣服上的紋飾通通看不清了。不過她對這些原本也不是很在意,變成哪般模樣也無所謂了。
紫樞在這一片靜默的黑色中獨自靜坐著,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袖口,隱約中能夠辨別出這一片發黑的紅色中蜿蜒著流暢的刺繡,而那紅色也並不均勻,而是層層疊疊,有深有淺地堆在一起,她不禁翹起嘴角,或許最嫻熟的染工也染不出這樣的顏色,因為這是時光,也是一部血淚史。
她抬手摸了摸袖口,發現被手擋住的地方散發著微微的光亮,柔和的藍色幽光。她驚愕地移開手,發現衣服上竟然冒出了這樣類似螢火蟲的點點光芒。一個完整的光點旁縈繞著更小的光點,像是落入塵寰的繁星。它們一粒接一粒,慢悠悠地往上飄著。紫樞看著從自己身上冒出來的光,不明所以。接著,更多的光點冒了出來,她的周身都縈繞著藍色。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紫樞隱約聽到了歌聲,不知從何處而起。清麗婉轉的女聲低低地吟唱著這首歌,像是有羽毛在輕輕地拂著心臟,要把人心中最柔軟的部分給勾出來。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紫樞站起來,四處尋找著,卻始終不知道那聲音來自何方。她往東,那聲音好像又是從西邊來的,她走回來,聲源又似從北方飄來。飄忽不定,卻又長久不斷,直到將這一首全部唱完。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聲音突然變得近了,紫樞感覺周圍的藍色光點越來越密,最後形成了一道幔帳將她整個人全部籠罩在裡面。她被這樣強烈的光線刺激得睜不開眼,歌聲便悠然地飄遠消失,換來了人聲嘈雜。
很多年後有個名叫辛棄疾的宋人寫了一首《元夕》,裡面寫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紫樞現在所見的正是這樣的情景:無數的燈盞掛在她的上方遠遠地接到更遠處,它們全都發出明亮的光芒,如同墜入凡間的星海。燈盞上面的彩繪被映得栩栩如生,有振翅欲飛的蝴蝶,有穿梭枝頭的燕子,有翠綠挺拔的青竹,有爭奇鬥妍的繁花,還有衣袂飄飄的仙女,氣質出塵的公子。燈籠上的題字也各有千秋,蒼勁的,凌厲的,雋秀的,寫出一首首俏皮的謎語,一句句酥到人心底的情話,一串串溫暖誠摯的祝福。
這是哪裡?
紫樞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的身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這些賞燈的人們穿著或華貴或樸實的衣服,三五成群結伴仰望著頭上這些璨若明星的花燈,談笑風生,揶揄打趣,從嘴巴里冒出的白色霧氣幾乎朦朧了頭上三尺的燈盞。
夢?紫樞不由得懷疑。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未免礙事,於是只得隨著人流漫無目的地遊蕩在燈火輝煌的街巷中。空氣裡是各種各樣的香味,胭脂的甜香,寒梅的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