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找他的衣服。那堆衣服已經被繼芳歸置到牆角上去了;我走過去撿起來。我將手上的衣服湊近窗洞;朦朧的光線下;衣服的領子上有一片乾硬發黑的血跡。除此之外還算乾淨;冰冷的一點氣味都沒有。但我想了想;還是把衣服給扔了。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繼芳掀開草簾子進來了。她說:“羅曉飛投河自盡了;他們在小陽河裡找到了屍首。”我心裡咯噔一下;隨即就釋然了。該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現在總算是結束了。
我問繼芳:“羅曉飛自盡了;那我是誰呢?”她說:“你是為國。”此時村子上的人聲漸漸遠去;就像隨著那個名字把我的一切都帶走了。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具軀殼;輕飄不已;不由得一陣眩暈。繼芳慌忙伸過來兩隻手;被我一把抓住。我抓得很緊很緊;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對方一定很疼;但咬著牙;一聲不吭。
然後;我一字一頓地說:“以後;不許你叫我為國。”
“那我叫你什麼?”
“叫什麼都行;就是不能叫為國。”
“那村子上的人呢?”
“村上的人我不管;但你不能叫。”
“行;我依你。”繼芳說。
22
老莊子上又恢復了平靜。過了一會兒;村西傳來了禮貴喊工的聲音:“下田啦;男子漢帶扁擔;婦道帶鐮刀。。”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裡屋門上的草簾被繼芳捲了起來。我穿著短褲、背心;坐在堂屋裡的方桌邊上吃掛麵。
熱氣騰騰的一大碗;上面攤著兩個荷包蛋。繼芳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前面的木盆裡戧了一塊搓衣板。她正在洗為國的衣服。
我問繼芳為什麼她不吃?
繼芳說:“你吃;你吃;掛麵是下給你吃的;我有得吃;吃過了。”顯然這是假話。
我也不再追問;埋頭吃起來。幾次噎住;因為這人間的美味而幾乎落下淚來。我的眼淚雖鹹;但比起這碗掛麵來還是淡而無味呵。
堂屋門外;天地一片清淨;和我在知青屋裡時見到的一模一樣。
這時為好進來了;手上拿著扁擔、繩子;準備去上工。繼芳打招呼說:“他大伯。”
為好“嗯”了一聲;說:“弟妹受累了。”完了走到桌子邊上;看我吃掛麵。
掛麵包括雞蛋已經吃完了;麵湯本來也可以一口氣喝掉的;但我故意埋著頭;沒有看為好。他好像比我還要尷尬;在邊上磨磨蹭蹭的;多少讓我自在了一些。
只聽為好說:“兄弟;沒得事吧?
”我含糊地哼了一聲。
為好又說:“隊長說;放你兩天的工;沒事在家歇歇。”
見我仍不說話;為好在堂屋裡轉了一圈;留下一股煙油味兒就出去了。在門檻外面;他回頭對繼芳說:“弟妹;我兄弟就託付你了。”老莊子上的人什麼時候這麼客氣過?何況是打死了自己親弟弟的為好?何況為好是在和為國的媳婦說話?繼芳“嗯哪”了一聲;算是答應了。這既很正常;又非常的不正常。
為好走後;繼芳很快洗好了衣服;拿到門外找地方晾了。然後她去鍋屋裡刷了鍋;這才拿上鐮刀上工去了。
我回到裡屋;倒在涼車子上便睡。爛稻草、破席子、土墼枕頭都無法打攪我;青天白日被擋在厚厚的土牆後面。頓時;我就睡得昏死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流了口水。腦袋下面墊著一條又黑又油的枕巾;大概以前是粉紅色的;變成這樣顯然是頭髮磨蹭的結果。當然不是我的頭髮;我才睡了不過一晚。口水將枕巾打溼了;顯得更加汙穢。
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髒兮兮的小手扒在涼車子的沿上;正盯著我看呢。他的眼睛又圓又亮;很像繼芳的眼睛。他在那兒站了多久了?我肯定是被他看醒的。
然後我眨了眨眼睛;對小男孩笑了笑。“你是誰啊?”我問。
小男孩咿咿呀呀地說不清楚。
我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他只是在額前留了一小撮劉海;後腦勺圓鼓鼓的;是那種典型的“鵝頭”。“你是正月子吧?真可愛。”
正月子笑了起來。
這時;房子外面傳來一個女孩兒叫喊的聲音:“正月子;快死出來!不死出來看姐打不死你!”
正月子的臉上露出害怕的表情。然後噔噔噔的;正月子搖晃著跑出去了。我連忙下了床;走到東邊的土牆邊;透過窗洞向外面看去。
上午的陽光照耀著兄弟兩家的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