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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麼樣,總是要說:你真漂亮!我都要暈倒了。當時不知有多少妓女要為他自殺,但是王仙客並沒有當王八。雖然他覺得眼前乾的事不過是在夢裡客串一下,但是也不肯當王八。讀書人當王八,會被革除士藉,子子孫孫不得翻身,太可怕了;所以在夢裡也幹不得。除了這事,別的他都肯幹,包括給妓女洗內褲,到坊門口拉皮

條。拉皮條的嘴也練出來了,聽聽他的演說詞:

青春少婦,熱情無比,無拘無束,家庭風格!

或者:清純少女形象,恬靜,純真,一支含羞草!

坊裡的妓女們說,小二(王仙客現在化名小二)可以開皮條公司了。但是王仙客卻不開公司,不要錢,只要管飯,管衣服,管睡覺的地方,甚至連分紅都不要。免費招待他也不幹。有些妓女說,能和小二睡一覺,倒貼錢都幹。但是連倒貼錢他都不幹。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他有點問題,不是天閹,就是同性戀。有人勸他,想開點罷。人生在世,也就是這一點享受呀。但是他一聲也不吭。甚至妓女們當著他的面幹事,他看了也沒有反應。別人還以為他道德清高,就如宋代程二先生,眼中有妓心中無妓,作夢也想不到他在算平方根。那時候他已經算出了二十多萬位,紙上寫不下,全記在心裡。大腦袋裡記了這麼多事,小腦袋只能趴下啦。據我所知,操心多的人最容易得這種病。我在夢裡有時也幹些壞事,比方說,殺人放火,但是絕不強姦婦女。這倒不是做夢還受了道德約束,而是因為我知道幹了這種事天不亮就得起來洗內褲。做夢時腦子也不是完全糊塗,知道一些事情幹不得。王仙客也是這樣的。他不是潔身自好,而是怕洗褲衩。當然還有別的原因,但是這一點最重要。

後來王仙客說,在酉陽坊裡這段時間,在他的生活裡並不重要。因為當時他不知道是睡是醒,也不知自己在幹什麼事情。所以他當時乾的事,現在一律不負責任。就算當時殺了人,現在也不償命,頂多陪幾個錢罷了。這種妙論我舉雙手贊成。我在山西插隊時,也以為自己在做夢,冬天天上颳著白毛風,我們冷得要命,五六個男生鑽進了一個被窩,好像同性戀者在orgy一樣。誰能說這不像作夢。第二天早上,大衣從被頂上滾了下來,掉到撒尿的臉盆裡凍住,這完完全全是個惡夢。這時外面西北風沒有八級也有七級,溫度不是零下30度,也有零下28度。不穿大衣誰敢出去?只好在屋裡生火,把尿煮開。那氣味實在可怕,把我的兩隻眼睛全燻壞了。因為我感覺是夢,所以偷了雞,現在也不負責任。

王仙客在酉陽坊裡過了一冬。第二年開了春,宣陽坊裡的兔子大量繁殖,翻過了坊牆進入酉陽坊地界。一來就是浩浩蕩蕩的一大隊,酉陽坊裡全是女流之輩,實難抵擋。王仙客只好挺身而出,和兔子作鬥爭。他老家兔子很多,小孩子穿開襠褲時就開始射兔子,所以他對兔子很有辦法,用彈弓打,用弓箭射,每天都能打下幾籮筐。兔子肉廉價出售,兔子皮染了當假貂皮賣,掙了一些錢後,他就從妓女家裡搬了出來,自己租房子住。偶爾還到妓女家裡打打雜,但是不再是為了謀生,而是為了拉交情。

在酉陽坊裡,王仙客經常夢見魚玄機,夢見她坐在號子裡中間那一小片陽光曬到的地方。這時候他不再覺得魚玄機也是一個夢,而是和回憶一樣的東西;或者說,對他來說,夢和回憶已經密不可分。也許根本就沒有真正發生過的事,只有更深一層的夢和淺一層的夢。在深層的夢裡,魚玄機坐在陽光下面,頭髮已經變成了一縷縷的麻絮。稻草上有很多的蒼耳子,很多荊棘,很多帶刺的草。那些東西都插在衣服上面,又不能用手除去。魚玄機要躲開草刺,只好向衣服裡面縮去。她閉上了眼睛。但是這一回王仙客開啟牢門走了進去,這一回他臉上戴了個面具。聽見了王仙客咳嗽一聲,她抬起頭來,叫了一聲大叔。但是看到王仙客臉上的面具以後,又嘆了一口氣,艱難地轉過身來,臉朝著牆俯下身去,用枷和手扭支撐著地面,好像放在地上的一件傢俱,臀部朝著王仙客。王仙客就走上前去,把她的褲子拉下來。等到王仙客插進去時,她呃逆了一聲。於是隔壁有人敲敲牆說:小魚,幹嘛哪?她答道:挨操哪。聽了這樣的問答,王仙客也覺得很慚愧。但是馬上他又想起是在夢裡,就不慚愧了。

我們說過,王仙客自覺得對男女之間的事一無所知。現在他仍然覺得自己對此事一無所知。雖然他現在能記得在夢裡強姦過魚玄機很多次,但是現在也是在夢裡。夢裡的事一點也當不了真。也許到夢醒的時候,一切都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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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仙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