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不惦記了,怎麼一眼都不行呢?烏雲珠心裡埋怨。
福臨往前面走的時候,吳良輔笑著說,“這小兩口,真是的,剛出了慈寧宮的門就在那兒咬耳朵。”福臨聽了,皺了皺眉,他忽然間很想看看自己的弟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為什麼成了親的弟弟,一臉的喜悅滿足,掩都掩不住。想著,他把腳步放緩,片刻,又重新向前走去。他沒有回頭,他當然不會回頭,做了十幾年天子的他向來如此,克己,從不做沒道理的事,從不做不合身份的事,從不縱容自己,一個皇帝一言一行,該怎麼做,不該怎麼做,他心裡總是分得一清二楚。
這天夜裡,福臨批奏章批累了,他抓起筆不假思索的在紙上畫了一幅畫:畫裡,白色的荷花低垂著含苞待放的花蕾,在春風中搖曳;綠色的荷葉襯在下面,錯落有致,翠色慾滴。白的白,綠的綠,白的嫻靜,綠的生動,相映成趣……
第五章 平生未展眉
順治十一年六月甲戌,立科爾沁鎮國公綽爾濟女博爾濟吉特氏為皇后。庚辰,大赦天下。紫禁城,多少年來總是一個喜悅吞噬悲苦,新人淹沒舊人的地方。在這裡,大家只看到坤寧宮的天子大婚,百官朝賀,萬民歡騰。卻沒有人在意,其他宮宇中,多少女子,暗灑清淚,悔不該,當初嫁於帝王家。
一場大婚於福臨而講,又像是一次走過場,該裝的該扮的,他都一樣不落的演給旁人看。只不過,他盡的不是做一個新郎的本分,而是一個做皇帝的本分。他曾經以為,蒙古格格都會像他生母一樣端麗睿智,或是像他嫡母一樣溫良賢淑。可是他三年前掀開蓋頭卻看見了一個無知驕橫的少女,她時常無理取鬧,他不喜爭辯吵嚷,她鬧,他忍,忍來忍去,忍到忍無可忍的時候,他就不再是一個丈夫了,而是一個皇帝,這世上只有丈夫忍受妻子的,卻沒有皇帝忍受子民的。所以,他廢了她。三年後,如果說他還對蒙古格格抱著一絲幻想的話,那麼掀開蓋頭,他卻看見了一個怯懦蒼白的女子,面對著這樣一個女人,他甚至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過,去做一個丈夫。
也許沒有人告訴過福臨,當年布泰剛嫁給皇太極的時候,是如何的冥頑不化,無知猛撞;當年哲哲嫁給皇太極的時候,是怎樣的軟弱無能,拙於言辭。只是,福臨他坐擁中原萬里河山,他胸中丘壑,雄心萬丈,他一開始就是一個帝王,生而為天子,他不需要一個女人和他一起成長為這個天下的主宰。他日理萬機,政務繁忙,他沒心思為了得到一枚美玉而去打磨一塊頑石。
布泰看著這個新婚就已經失寵的科爾沁皇后,頭疼不已,她想循著兒子的喜好,讓新皇后學些漢學,可是手把手的教,皇后卻多少有些木訥,學得慢,忘得快。布泰本來就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沒過多久就有些生氣厭煩了。皇后見這情形,連忙說,“皇額娘,我就是這樣沒用的,在科爾沁的時候我父親也請來幾個讀書的漢人教我漢學,可是我總是學不會,父親生氣打我,要不是大伯總攔著,沒準兒我這條小命都沒了。”“哈爾攔著?那是自然,你父親自小就是那個火爆脾氣,倒是他這個做伯父的知道心疼侄女。”“是啊,大伯不讓父親逼我學漢文,他還說,漢人有句話叫,慧極必傷,情深不壽,也許我的福氣,就從這學不會漢文中來了。”
哈爾說的不錯,他的侄女雖然並不聰明,也得不到丈夫的愛,可是這個被後世稱為孝惠章皇后的女人卻被不是親子的玄燁當成親生母親一樣的奉養,做了整整五十六年的太后,期間享盡人世尊榮,兒孫之樂,最後高壽而終。其實,這世上哪有周全二字?只有東拼西湊的幸福罷了。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布泰輕輕重複著這句許多年前女兒夭亡時她勸哈爾的話,感慨良多,“哈爾,好些年沒見著他了,聽說後來我大哥給他娶了個蒙古女人做老婆,也不知這孩子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大伯白天的時候還好,一到黃昏就一個人騎上馬,整個草原的跑,跑到很晚才回來,有時候,他一邊喝酒一邊坐在格格的墳前,一坐,就坐到天亮。小時候不懂事,還曾經問過大伯,為什麼總是一個人出去跑馬,有那麼好玩嗎?大伯先是裝作沒聽見,後來背過身,仰著頭喝了一大口酒,然後說,因為有個人答應過他,要陪他在科爾沁的大草原上,看一輩子落日,跑一輩子馬,結果,那個人失信了,可是他是男人,他說過的話全都算數。這些年,伯母總和我娘哭著埋怨,說什麼,我大伯寧願給死了的八格格守墓,也不願意摟著一個活生生的女人過日子。我娘卻私下裡對我說,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在我大伯眼裡,八格格,根本就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