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衣襟上、袍袖裡天地都帶著溫柔的香氣,納蘭玉就在那陽光最燦爛、花香最襲人處,閒閒坐著,淡淡微笑。
那樣淡的笑容,卻讓納蘭明的腳步忽然間定住,再也無法移動,他唯一的孩子,自這一番險死還生之後,還從來不曾笑過。
每次探望他,他總是在那陰暗的房間、沉鬱的床帳中,低沉地說話,黯淡而無生氣。而他近日過於繁忙,竟連探望這唯一的兒子的時間都沒有。
他怎麼就從沒有想過,把他的孩子,強行從那無比陰暗的房間裡,拉到這如許燦爛的陽光下呢!
他一聲也不出,靜靜在園門一側往裡看,納蘭玉在微笑,微笑著輕輕地與身旁一個嬉皮笑臉,怎麼看也不像皇帝的皇帝說著什麼,手輕輕在花間的石桌上拍擊,似在合著琴聲擊節。
納蘭明忽然道:“我想起來了,玉兒曾經說過,他在楚國的時候,有一個晚上,和楚國皇帝、皇后,以及蕭性德在一起唱酒,彈琴,唱歌,跳舞。那一夜,有花有月,有酒有詩,有笑聲。那一夜,沒有君臣之別,沒有秦楚之分,有的只是一群契合的朋友。我曾笑他,吃過那麼多苦,竟依然相信,皇帝可以真的和臣子成為朋友。”
他的聲音很輕,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和什麼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耳邊才忽然響起一個細若遊絲的聲音:“楚國的皇帝是個我也很討厭的混蛋,不過,他的確不是寧昭,他也不會變成寧昭。”
納蘭明沒有去看什麼人說的這句話,也沒有費心轉頭去看身邊其他人有無聽到那個奇異的聲音,他只是靜靜凝視著花園。
顯然沒有人注意到他在那園中的四個人,自成一個世界,楚國的花月良宵,秦國的春光燦爛,都曾有過他們的快樂。
在那裡,沒有君臣之別,沒有秦楚之分,有的,只是真心相交的朋友。
納蘭玉忽然拿起放在石桌上的玉簫,湊到唇邊,一縷清俊的簫韻,和著琴聲而起。
然而,簫聲揚起沒多久,便已抖得不成樣子,急促地響得幾聲,倒把本來流暢的琴韻都帶得亂了起來。
再然後,納蘭玉無力地放下簫,低下頭,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
在他身邊的楚王急得手忙腳亂,幫他拍胸捶背,那彈琴的楚國皇后,也棄了瑤琴,急步趨近。那作舞的男子,倒是好端端站在原地,奈何容若忽而對著他大喊大叫,他也不得不過去,伸手為納蘭玉把脈。
納蘭明沒有說話、沒有動作,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的兒子,聰明、俊秀,擅騎射,能詩詞,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縱然總是惹他生氣,卻終究是他內心最大的驕傲。而今天,他這個長於音律,聰明敏銳的孩子,竟連一首曲子都沒有力量吹完。
他慢慢地轉過身,腳步沉重地離開。
他抬頭望浩浩雲天,臉上,漸漸露出冷酷的表情,聲音輕得似乎只有他自己聽得見:我答應。
彷彿只是對著空氣說話,沒有人應答他,他也不指望這空寂的人世有誰應答他,且自徐徐而去。
納蘭玉一曲簫韻,調不成調,最後不得不掩著唇,劇烈地咳嗽起來。待移開手時,掌心淡淡的紅色觸人眼目。
聽到身邊的容若大驚小怪地叫喊起來,他渾若無事地笑道:“沒事,不過是上火,帶出點紅來。”
只是急得臉色發青的容若,與停了琴韻,急步上前的楚韻如,臉上的憂色都絲毫不減。
不知為什麼,納蘭玉的心境竟似前所未有地輕鬆起來,這算是什麼事啊,要他這生病的人來安慰沒病的傢伙。
容若已經大呼小叫起來:“性德,性德,你不是說他沒事嗎?”
納蘭玉覺得自己可能因為生病而有些眼花,否則怎麼會看到那個永遠沒有強烈表情的性德,竟似白了容若一眼,這才緩步過來,伸手為他把了一會兒脈。
性德淡淡道:“這場大病傷了他的元氣,他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比之普通人虛弱許多的,能保住性命,已經算沒事了。”
容若氣道:“這也算沒事?”
性德冷冰冰一句頂過去:“我又不是神仙,吹口氣,死人就救活了。”
也不再理會臉紅脖子粗的容若,他逕自從袖子裡取出一本小冊子放在納蘭玉面前的石桌上:“依照這個心法練習,強身健體之外,或許還能有所成就。”
容若愣了一愣,繼而眉開眼笑:“性德,這是你早就為納蘭玉量身訂做,專門寫好的?”
性德袖了手,自是不理會他。
容若笑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