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長風襲來,竟然拂不去滿心煩亂,卻見旁邊一艘畫舫,正要隨水遠去。
分明就是謝醒思那艘領他們遊湖的畫舫,想來楚韻如便在船上。
想到楚韻如,容若心中更亂,猛然回頭,大步走向房門,伸手要開門而去,手伸到半空,卻又憑空一頓。
蘇意娘絕世姿容,傾城一舞,猶在眼前,這一番若不顧而去,豈不辜負這湖光山色,星月長風。
人不風流枉少年,更何況在古代,出入青樓有什麼了不起。
便是那些一個又一個英雄來到異界或古代的故事,誰不是左擁右抱,哪個不享盡溫柔?
上了青樓,被花魁垂青是理所當然,人家若不愛你,才是不正常呢!
若負了這等女子,還算個男人嗎?豈不丟盡天下男人的臉。
容若咬咬牙,猛然回頭,遙望窗外,驚見湖水寂寂,星月黯淡,那畫舫中似乎連燭光也沒有,只在一片黑暗和沉寂中遙遙遠去,感覺中,彷彿要遠行到天之盡頭,遙遠得再也無法接近。
容若心中猛然一震,幾乎站立不穩,一種強烈的惶恐和羞慚襲上心頭。
韻如韻如,我豈能如此負你,我豈能在你面前,這般傷你。
他再不思索,伸手推開房門,大步而出,本來想避開蘇意孃的丫鬟,偷偷繞開大艙的門與窗,誰知沿著船舷走了幾步,就聽到大艙裡頭有一個清婉如夢的聲音在說話:“不知公子家在何方,為何身為容公子的侍從?”
容若一怔,這不是蘇意孃的聲音嗎?
既是有話要單獨對他說,換過衣服就來,怎麼又在這大艙裡和性德聊起家常了?
容若心中忽然生起一種極古怪的感覺,瞄瞄碧紗窗,伸指沾點口水,弄溼了窗紙,然後悄悄一捅。
咦,沒破?
再用點力。
還是沒破。
容若朝天翻個白眼,難道電視上連這種細節都是騙人的?
他不敢太用力驚動別人,只好把耳朵貼到窗子上細聽。
“公子,可是賤妾鄙薄輕賤,所以公子不屑理會?”
“我做他的侍從也沒有什麼不好,無須向旁人解釋。”
容若微微一笑,果然是標準的性德風格,以前老煩他沒有人味,現在倒覺得,這樣的回答,才真是又酷又有性格。
“公子,你今日獨立船頭,風儀如仙,妾在畫舫中遙遙看去,見公子迎風而立,恰似要乘風而去,這濤濤湖水,漫漫紅塵,竟是委屈了公子。妾當時便想,這等人物,真真神仙中人,把這凡塵眾生,生生比得沒了顏色。妾閱人多矣,無一人有公子的氣度風範,所以特發醉花箋,請公子上船一敘。沒想到公子的身分竟是……”柔婉得可以化鐵石為繞指的聲音帶著深深的惋惜:“妾自深為公子痛惜,只是又不便當眾明言。有心對公子傾心一訴,更怕公子上有主人。妾看重公子,反要為公子惹禍,只得假借要與容公子私敘,留他下來。公子既是他的侍從,自是要一同留下相伴,妾方能尋得機會,對公子一訴衷腸。”
艙裡一席話,說得柔婉動人,無限情長,幾可感動天下男兒,卻氣得艙外的容若幾乎想一頭扎到湖水裡去算了。
縱然他心中已念定楚韻如,已經打算告辭離開,絕不再染指這絕世佳人,但男子愛美人,更愛虛榮,被這等美人青眼,讓這樣的美人挽留,心中終是有著說不出的滿足。
誰知道從頭到尾,人家眼睛裡根本就沒有他,留他不過是拿他當幌子,好找機會接近性德,怪不得要找藉口讓他與性德分開呢!
虧得他還出死力替她出頭,虧得他為了她還天人交戰,矛盾痛苦了好一陣子,最後拼著壯士斷腕的決心,咬著牙,忍著痛,才能離開她,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
容若暗中氣得打戰,艙裡卻傳來性德漠然的聲音:“給我這個做什麼?”
“這是妾身多年來的一些私蓄,想來公子松風竹節,自是不屑收下。只是公子如此人物,豈能久居人下,實在太過委屈。妾不知公子是受過那人的恩,還是欠了那人的債,便是賣斷了身家,這些應也足夠還公子自由身有餘,將來天高海闊,任公子縱橫,也好求個前程,成就志業,也不負七尺男兒身。賤妾鄙薄,不敢望長伴君子,若能得公子偶然想起這一番相識際遇,已是此生無憾。”
容若氣得暗自咬牙,好一個“美人重英雄,慧眼識英才,深夜贈巨金,湖上訴衷情”,下半段是不是該上演“公子感美人,誓言不相負,若得中狀元,鳳寇迎美人”的老戲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