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學漸揉著摔疼的屁股,走向放著燭盞的桌子,先前從心底湧上來的那股莫名豪情,此刻早化作滿腔的恐懼。周身被數萬條滑膩膩的,吐著“嘶嘶”長舌的醜惡蛇蟲舔拭、纏繞和吞沒,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慄。
方學漸心亂如麻,在桌臺前的椅子上坐下,兩腿卻在不自禁地輕輕打顫。鏡子反照,裡面的少年頭髮蓬亂,面如土灰,哪裡還有半分往昔自己打心底裡偷偷得意的俊朗風采?
他使勁咳了兩聲,突然想起一副對聯,不由大聲朗誦出來:“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對聯之中,洋溢著讀書人立志經世治國的雄心豪情,他大聲朗誦,原本想借此給自己壯膽,但嗓子嘶啞,語不成調,深夜聽來,倒是可以和烏鴉的叫聲同比媲美。
方學漸心中沮喪,隨手去拉右邊的一個抽屜,入手沉重,卻是紋絲不動。他吃了一驚,這張桌子左右各有一個抽屜,都不像是上了鎖的模樣,難道上面還有什麼機關奧秘不成?
好奇心起,他不由長吸口氣,運勁於指,強扯硬拉之下,抽屜終於緩緩地移動,露出了一道半指寬的細縫。燭光昏暗,細縫之上竟然金光粲然,瞧來讓人怦然心動,不知裡面藏著什麼珍奇寶貝。
方學漸左掌搭在右手腕上,使勁猛地一拉,兩尺長的抽屜一下被拖出三分之一。一時間,開口之處金光暴長,把原本幽暗的屋子映得黃澄澄一片。金光燦燦眩人眼目,竟然是一抽屜的金元寶。
方學漸自幼孤苦,在寺廟中長大,過慣的是清貧日子,有生以來,給他手掌捂暖過的,最體面也不過是一隻二兩重的小銀角,現在,突然之間見到這許多金子,一時血氣上湧,心口怦怦狂跳,呆呆地望著那堆小小金山,目光痴定,再難移開。
好半天才從迷糊中返過魂來,心中暗叫一聲:“好傢伙,有了這許多金子,我方學漸還不成桐城縣裡的一大闊佬,回去以後,購房買地,娶上七、八房的美貌妻妾,下半輩子就可以好好享福咯。”想歸想,也知無此可能,自己轉眼便是那群蛇蟲的夜宵糕點,這樣的好福氣看來只有下輩子才能享了。
望著滿抽屜的金元寶,方學漸長嘆一聲,伸手取了一錠,裝入懷中,這叫“不拿白不拿,權當留作紀念”,這跟後世小子在小山包上踏個青,小池塘裡遊個泳,都要簽上“某某到此一遊”的惡習,有異曲同工之妙。
左邊的抽屜倒是挺容易就能拉開,外面是一些瓶瓶罐罐,不知道裝了些什麼寶貴的物事。裡面放著一個灰撲撲的扁長盒子,木質密實細膩,散發著淡淡的奇異香氣,一看就是用一種極珍貴的木料所制。方學漸伸手取了,開啟鎖口,絲綢為底,裡面是一本數百頁厚的書冊。紙張略略泛黃,封皮之上四個篆體大字:逍遙神功,字形古樸蒼勁,已經有好些年頭了。
方學漸手拿書冊,不知自己是該喜呢,還是該悲?死期臨頭,美女、黃金和武功秘籍,一樣不少地送到自己的面前,老天爺還真是喜歡作弄人啊。翻開第一頁,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十六個字:天下無道,唯我逍遙;神功出世,頓悟天道
方學漸差點吐血,為什麼這麼好的東西早不“出世”,晚不“出世”,卻偏偏揀這當兒“出世”,臨時抱佛腳看來是來不及了。唉,只怪自己命不好,這個“天道”多半是要到蛇肚子裡去領悟了。隨手把秘籍往懷裡一揣,想想又不對,取出來捲成一團,塞到底褲裡面,外面再用褲帶束緊。萬一被人搜身,總不會也和荷兒一樣,喜歡到自己的內褲裡鼓搗鼓搗。
結束停當,方學漸眼光掃處,瞥見盒子底下還有一張素籤,展開一看,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只見上面畫著一男兩女,一個臉長長的醜惡女子躺在地上,眼光狠毒地盯著站著的一男一女。男子左腳點地,右足凌空,作勢欲踩地上的惡婦,臉上一副委屈的頑皮相,齜牙咧嘴,卻是被另一個女子揪著一隻耳朵。女子嬌嗔薄怒,眉目俊秀如畫,身子婀娜飄逸,正是荷兒的孃親。
圖畫雖只寥寥數筆,但把幾人的形態和神情皆描摹得唯妙唯肖,看了讓人忍俊不禁。那醜惡女子和頑皮男子的邊上還各注著一行小字,方學漸湊近燭火,仔細觀看,只見那惡女邊上寫的是“天下第一心如蛇蠍貌比無鹽的強盜醜婆娘袁紫衣”,男子邊上則寫著“天下第一負心薄倖不識好歹的無賴壞男人龍嘯天”。
方學漸哈哈大笑,心想自己這個未來的丈母孃,竟然還有這等幽默的藝術細胞,當真十分難得。笑聲未歇,只聽客廳裡“砰”的一聲巨響,頂住房門的飯桌倒飛而起,重重地摔到對面牆上。“嘶嘶”聲中,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