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烙般一個個燙上去的,灼著手掌,和掌紋密密細細糾結在了一起。
藝人們在偏廳勾留至日落時分,才被安排到後花園的戲臺。這時金家家眷已在正廳給小姐擺完酒席祝完壽,等女眷們盥洗一番就前來觀戲看雜耍。下人端上一些紅米飯、芝麻糕餅等吃食請藝人們自便,籃杏撿了塊奶油蛋糕,坐在東邊為他們單獨設的一席上吃,一雙眼睛卻還四處打量,卻一眼見到上次那個沈亭之一身花旦扮相,嫋嫋娜娜朝她走來,老遠的就打了個招呼:“你怎麼也來了。”眼鋒說著也就徐徐遞過來,藍杏怪不自在的。她一點頭:“我們也來給這家小姐祝壽。”“那才有意思,”沈亭之掏出塊淨白方巾將面上的脂粉勻掉,一面笑了,“這金小姐倒像個電話局的接線員,將我和你不知不覺聯了起來。”藍杏聽著不覺面上發燒,心想這人說話也真是放肆,然而抬眼看看藍核,見他還在一邊慢吞吞吃著糕餅,一點不在意自己的樣子,不由氣上來了,賭氣似的朝沈亭之微微一笑,道:“這話豈是亂說的,叫金小姐當接線員真是屈才,你怎麼把粉擦掉了?等會子就有你的戲罷?”
沈亭之淡淡一笑,道:“在你面前我可不敢塗脂抹粉。”
藍杏冷笑一聲,翻著眼問:“怎麼?”
“在你面前擦粉,別說我唱花旦的鬚眉男子,就連女子,也會自慚是庸脂俗粉呢。”“胡說,”藍杏不由冷笑,很不耐煩的樣子,“我只不過一個賣藝的丫頭,連脂粉都有不起,你就諷刺我罷。”說著,她瞅了他一眼。這時候,各色從月亮門外直掛到戲臺上的花燈被點亮了,沈亭之卻逆著光,看不清的眉目是身外流光裡的一片沉默,人只能隱隱感覺到他面板的幹靜蒼白,顏色並不光致,有些幹滯,就更讓人覺得微微抿起的笑意很薄,如同宣紙上的墨染,但卻又久久不息的……與藍核完全不同的……
沈亭之一聽她說沒錢買胭脂,道:“那我就多排幾齣戲,多掙些錢,買些尋常市面上買不到的玫瑰膏子——然後,轉賣給你!”藍杏原以為他要說送給自己,不料他卻道“轉賣”,不由笑罵道:“唷,好小氣的一個人,不就幾盒胭脂水粉,送我我都不要!”“就是因為知道送你你都不要,我猜想著法讓你接受,”沈亭之柔聲笑道,“我雖然與你見面不多,但自許還是知道你的,這樣個太倔強的姑娘,斷不會輕易受人禮物的。”藍杏別過臉去,目現不受用的神情,道:“你又知道我了?就連跟我朝夕相處的人也未必知道我呢。”說著轉眼看看那邊的藍核,他正若無其事地和其他藝人談天,藍杏眼底不由露出幾分失望。沈亭之卻正色道:“那要看和什麼人朝夕相處——”一語至此,他反而不說了,只靜靜望著藍杏笑。
藍杏被盯得有些窘,不由甩手道:“看什麼呢?”“看你嘴角還有些奶油。” 沈亭之道——原來他一直在看自己洋相,那目光裡又有鑑賞的意味,藍杏不由怒道:“你就看我的醜樣罷!我生來就是任你們唬弄的!”沈亭之並沒生氣,還只是緩緩地道:“我在想,你的這副模樣,像誰呢?像老年的劉邦,長了白鬍子,遙想當年項羽的垓下悲歌!”——他明白藍杏再不懂戲,也知道劉邦項羽的故事。藍杏白他一眼道:“那你是哪位美人?”沈亭之故意在她面前甩了個水袖,側臉道:“我寧願做楊貴妃,死了以後,魂魄還千里追駕,只不過這駕上坐的不是李隆基,而是劉邦。”
藍杏撐不住笑了一聲,聽得那邊已經在叫了:“小沈,打上了!”藍杏不由道:“你就別嚼舌頭了,快到你出場了,還不去扮戲。”沈亭之也不多作逗留,立馬笑吟吟地過去了。藍杏靜下來,一摸臉頰,竟然燙手,再看看藍核,他也正看著自己,他方才是裝作沒看見呢。兩個人目光相對,卻沒有再刻意躲開,藍杏不知藍核心裡是怎樣想的,她自己,彷彿有些哀痛,面上得意之色雖盛,另一種寥落卻也寫在眉間。銀黃的月亮光還是那樣滌盪而下,一如初見那夜,這人,大約也沒變罷——但願沒變。
金家的“家庭小宴”在藝人們看來可不是一般的奢侈了,家眷們多半拿著紅繩串著的銅錢大洋,看到臺上出彩的地方,就紛紛拿著大洋往臺上拋,一時間滿臺亂響,大家笑成一片,簡直如同馬廄裡的“哀嘶長鳴”。這其中,多半是那個金小姐說句“賞”,女眷婆婦們也就附和著丟錢,反正錢是身外之物,連同著這種樂趣也是。
沈亭之那出《遊園》唱完,又有幾個本地的藝人野腔野調上去吼了幾句,照例是亂賞。等到藍核籃杏上場,臺子上靜了靜,兩人神氣沉靜地就擺好架勢——別說江湖上那些行話,就連藍慶來教的那幾句奉承話、吉利話都沒說,彷彿專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