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弋舟道:“讓她上馬吧。”
子郢怔了一怔,為蕭弋舟的火眼驚愕少頃,才重重一點頭。等蕭弋舟回頭去扯了旌旗時,子郢朝身後動了動手,步兵前排慢慢地走出以為個頭嬌小的女人來,她也穿著身盔甲,但揚起臉蛋的那一瞬間,眾人都認了出來,這是常年跟隨世子行軍作戰的鄢楚楚。
軍中沒有女人,以往只有世子身邊幾名婢女是例外,她們聰慧聽話,也會騎馬,從不會拖累行軍。原本無人置喙,但見到鄢楚楚竟化身小兵藏匿軍中,他們心領神會,以為世子事先說過,不要女人同行,這才讓子郢夫婦出此下策。
鄢楚楚被抓著小臂提上馬背,子郢稍稍鬆了口氣,鄢楚楚在他小臂上擰了一把,見他吃痛才道:“我說要躲在後邊,你非不聽,讓世子認出了。”
她嗓音壓得低,只有他二人聽見。
子郢難為情,任由她發牢騷,扶她坐穩當些。
如此也好,他將馬策動,跟隨世子行軍。
“不是怕世子不答應,是怕世子妃,她乖乖待家裡,我卻跟出來,很是不成體統。”
子郢聽了這話,也就一笑,“楚楚知道什麼是不成體統?你再不成體統的時候我都見過。”
鄢楚楚對他“床上姐姐床下楚楚”的無賴行徑起初深惡痛絕,到如今已經習慣了,輕輕地抿了唇,“翅膀硬了敢笑話我。”她非得罰他不可。
正在行軍途中,倆人不敢高聲喧譁,也不敢多說話,怕教人瞧見,不利樹威。
行軍道上到沒有突發變故,子郢年紀雖然尚輕,辦事卻極為穩妥,又有東方先生助力,他交代軍權轉接之事辦得無比順利,部署防偽、行軍佈陣之道上也獲益匪淺,如今大軍離開兀勒已遠,官海潮雖賊心不死,但沒有一絲風聲動靜,秋毫無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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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春去,三月草長鶯飛,蔥鬱的柳枝抽了條,嬴妲還閒在侯府,正憑欄而立,於湖泊中的八角亭畔與嬴夫人說話。
湖風雖然暖,卻嫌大了一些,將嬴妲墜著四隻軟鈴鐺的湖綠綢裙吹起,鈴聲清脆陣陣,有股釃酒臨江、騰空欲去之態。
嬴夫人見她神容懨懨,自知是為了蕭弋舟戰況,又說道:“你方才說,夏侯孝怎麼?”
嬴妲呆呆地回過頭,走了過來,對著耐心的婆母,自己的焦躁不安顯得極小家子氣,掛著慚顏說道:“夏侯孝是個氣量狹窄的人。以前不覺得,父親說了他對自己大嫂的事蹟後,我以為,他衝動短見,偏激易怒,實非君子。夫君與他約戰平原,是君子之戰,我以為在雙方勢均力敵的條件下,夫君會吃虧的。”
嬴夫人微微揉額,“我是同你吃酒,賞花來的,你呶呶不休與我說了小半時辰了,三句不離你夫君。”
聞言嬴妲紅了臉,“我實是憂心,坐立不安,母親不擔憂麼。”
嬴夫人道:“夏侯孝不是君子,蕭弋舟就是了?”
問得嬴妲怔怔地,不知該作何回答,嬴夫人道:“這就是了,他也不是什麼好人。”
說著又揮了一揮衣袖,“如今還未交手,你卻自己擊鼓唱敗了,哪有如此滅自己威風的?你夫君是我一把手教到大的,旁的不敢說,但取勝之道,我教的是最多的,他也從沒教我失望過。他二人是豺狼與虎豹,一般的狼子野心,誰贏了都不稀奇。只是夏侯孝為人暴虐,佔盡地利,輸了人和,餘下的看天意如何抉擇了。”
說罷,她見嬴妲身上只裹著件單衣,怕她冷,讓侍女攙扶了她回屋歇憩。
嬴妲腦中始終想著的是嬴夫人那番話,走下水榭迴廊,嬴夫人從身後過來,嬴妲駐足,讓婆母先行。
嬴夫人與她並行,沿途又說起了話,“後幾年,弋舟恐要常年在外征戰,你嫁過來,屬實委屈。若還有想添置的,都同我說。”
嬴妲點頭應是。
“並不委屈。”
嬴夫人的目光裡充滿了笑意。她方才說話重了,沅陵便又開始謹小慎微,唯恐她再有不快,其實她心中沒有不悅,只是兒媳始終不展愁眉,蕭弋舟恐得數月不得歸,她長此以往擔憂下去,拖壞身子事大,不如幾句狠話堵死了,免教她胡思亂想多心多疑。
“你身邊婢女照顧不周,我今日見了要罰她們,竟讓你單衣便出來吹風了!要是再有二回,我將她們關到柴門去,鎖上幾日,人老實了,看誰還敢怠慢我蕭家婦。”
嬴妲一怔,開口欲為她們求情,嬴夫人卻快了幾步,先上岸去了。
不知是不是真吹了風,嬴妲回來後夜裡便覺得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