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青石地顯出幾分白慘,第一次被招到偏殿不是因為自身受到重視,而是因為我那倒黴上司被打暈了難以聽命。是的,魏幾晏並沒有被罷官,也沒有調職,而是出人意料的蹲守原職。魏老頭被杖殘了還不夠,非要榨乾他的最後一滴油,死也要死在禮部裡。黑,王的心真黑。
默默為他哀悼,不經意地瞟見同時自書房走出的左右二相目光纏鬥、冷笑浮唇。
見此情景,我恍然大悟。當兩相的座下再不是嫡系部隊,當兩派勢力互相滲入,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時,這些官精又將如何?
很簡單:互相拆臺。
四部裡有多少齷齪骯髒的家底,有多少見不得人的把柄。狡猾的王上為大家準備了鍬鏟,就等著兩派奮力挖掘了。挖掘的結果才是王上想要的,那便是架空兩相、削弱華族。好一招隔岸觀火,好一招借刀殺人。就算容董二人明知如此,他們也難以結盟,畢竟御座只有一個啊。
帝王心,不可測。
“豐大人。”小內侍在我身側輕語,“王上喚大人進去。”
走入偏殿,龍涎香伴著融融暖意撲面而來,讓人平添了一絲懶意。我垂目而入,俯身拜禮:“臣豐雲卿叩見王上。”
寬大的衣袖軟在地上,在緋色的地毯上綻出兩朵安靜的紫。與王會面,我是忐忑的,因為那一次賜字的經歷。
明黃色的鞋履再次出現,我清晰地感覺到泰山壓頂般的霸氣。
侍郎的銀紫終是抵不過君王的明黃,顯得有些蒼白。
“少初。”他沒有讓我平身,依舊保持著居高臨下的優勢。
我不願示弱,平穩了聲音,輕輕應道:“臣在。”
“昨晚豐愛卿真的醉了?”極其平緩的語調。
我倏地屏息,瞪目看地,牙關咬的緊緊。昨日雲上閣裝醉都沒逃出他的法眼,雲上閣一宴盡在他的掌握。王想告訴我,亦或是告訴我身後的允之,他無處不在。
儘管暖爐裡燃著紅羅炭,殿內浮蕩的融融暖氣卻驅不走我心底的寒涼。
眼前繡紋精美的王袍幽幽垂下,慢慢遮住了那雙黃履,壓迫感逐近。王在俯身,我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
“魏尚書怕是要缺職數月。”語音平平中似帶微揚,讓人捉摸不透其中的含義,“如此一來,豐愛卿可是要身兼二職了。”
丁!腦中警鈴大作。王上此次蓄意挑起華族內鬥,其實是留有後招想要扶正寒族,而我卻是臺閣裡唯一的寒族子弟。論資歷,我入朝月餘,輪誰也輪不到我升為二品。只有代職尚書方能讓我名正言順地接手禮部,這不會是王上留下魏老頭的原因吧。
斂起心神,我輕言道:“能為王上分憂,此乃雲卿之福。”
“嗯,倒有些官樣了。”
只覺一隻大掌輕撫我的頭頂,不過卻不似賜字的威壓,這回倒給了我一種憐惜的感覺。
“豐愛卿,最近禮部的公務很多啊。”他收回了手掌,開始在我身邊跺步,“臘八的大婚,旦日的大朝議,新春的易牙宴,還有。”他突然停下,聲音甚是輕柔,“還有三年一次的春闈。”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我閉了閉眼,謹言道:“兩位殿下的大婚尚書大人早就安排妥當,旦日大朝議按著祖制辦問題應該不大。新春的易牙宴因要招待前來娶親的梁國柳氏,宮內王后娘娘應會安排,只有這春闈麻煩些。”
“喔?怎麼麻煩了?”王的語氣甚好,飽含正中下懷的快意。
我閉上眼,氣不加喘地說道:“春闈乃舉才大事,以往我朝分華寒二族分別加以科考,可如今華族宗譜盡毀,明春舊制難循。”
“確實很麻煩啊。”王上槌了槌手,幽幽嘆氣,“這下可如何是好。”
玩,您想玩到底是麼?我咬了咬牙,儘量平心地開口:“只有因時制宜、加以改革,方能最大程度地彌補損失。”我停了停,靜候王意。
他扔下三個字:“說下去。”
“以往華族重考詩賦,而寒族偏考明經。蓋因華族子弟多愛風雅,而寒族子弟擅長苦讀。且華族多任上職,而寒族只可為下臣。”我頓了頓,繼續說道,“宗譜既毀,如果兩族分考,只會出現偽造宗譜、假冒華族的混亂局面,與其這般不如兩族合考。”
“合考?”王上坐回案前,語調微疑,“你可知這會掀起多大波瀾?”
“不會。”我短暫出聲。
“不會?”他掩不住濃興,輕快地問道,“怎麼個不會?”
“長蔭院遭毀此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