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無力地把腳步放得更慢。走著走著,我突然聽到“忽”地一陣風聲。
那聲音離我太近,不能不引起我的警覺。我覺得那是一件重重的鈍器,帶著呼嘯向我襲來的動靜。我下意識地閃身,可是,身上痠軟得沒有一絲力氣。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覺得一聲悶響,像在腦後炸響了一隻泛潮的爆竹。我的眼前一片白光乍現。我根本沒體味到疼與不疼,胸膛就被掏空了。
偌大的身軀摔在路邊……
《說好一言為定》114
黑夜像一隻侯鳥,背對著太陽飛來飛去。我是那隻侯鳥身上的一根翎羽,在呼嘯的風中,隨著它無休無止地顛簸、翱翔。那個夜悠長而緩慢地走著,或許它根本沒有邁動腳步,或許它永遠走不到盡頭。
我全身輕飄飄的,覺得自己是一朵留在最後才盛開的花,我在頭頂上空尋找到一彎雲翳的縫隙,我想飛。可是,我沒有翅膀。我只是翅膀上的一根羽毛。我只是一朵將要凋落的花。我透明著喘息,好像把僅剩的一絲香味蒸發了。那些香味緩緩飛昇的樣子美妙到極致,沒有任何一隻鳥兒能夠模仿。
我死了嗎?
我覺得我還活著。
我睜開酸澀的眼睛,眼前是一片靜謐的黑暗。我累極了。累得連睜開的眼睛都沒有力氣合上。
我在1998年7月31日子夜醒來。這一天距離我和璇璇分手的日子多少天?這一天距離我和zhijia見面的日子多少天?。
我在N市一個偏僻的職工醫院裡,躺了15個24小時。我被人用木棒狠狠擊中了後腦。我的雙腿從此不能站直了走路。
我癱瘓了。
早晨,醫生來查房的時候看我睜開眼睛,興奮地說這是他親眼見過的第十一個奇蹟。
醫生告訴我,我在醫院的這些天,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高燒不退,如果不是年輕,身體素質好,絕對恢復不了這麼神速。
醫生說我的腦後有一部分瘀血,不過不太多,如果再多一點兒,必須開顱手術,或者打探針將瘀血吸掉。我不相信醫生的話,以為他的話危言聳聽。
醫生說,現在你恢復得不錯,但是仍要觀察一陣子。
我笑著說,你是為醫院多掙些份子錢吧?
醫生嚴肅地說,我從不和病人開玩笑。
我說,好吧,我聽你的。
醫生說,你的受傷部位在後腦,我擔心治療不徹底會留下後遺症。
我說,會有什麼後遺症?我目前不傻不呆的,又沒有失憶,一切正常。
我發覺腿不能走路,是在醒來的第二天下午。我想去廁所,可是,我的大腦分明指揮了兩腿,它們卻沒有反應。我以為是長時間高燒、昏迷和臥床的結果,所以用雙手把兩腿搬到地上,想扶著床邊先活動活動,沒想到兩個腳掌著地的時候,感覺遲鈍的沒有著落,無論怎樣把意念集中在膝蓋和腳踝上,都無濟一事。
我心裡一驚。我掐了大腿,沒有痛感。我突然想起醫生對我說的“後遺症”,大腦“轟”地一聲巨響,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的劇痛。
我想喊一聲,身體卻癱在地上。我看到屁股底下一片水溼。我在下意識裡驚駭萬分,小便失禁!
《說好一言為定》115
我是那種最精明的醫生也騙不了的病人。因為我意識到的惡果,比他所隱瞞的真相還嚴重。儘管醫生一再強調這只是暫時的現象,可能是由於我的身體沒有得到完全康復的緣故,但是,我在心裡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我想和醫生坦白地談一次。
我問醫生:“請你告訴我,如果我的腿一直沒有感覺,最後會是什麼樣子?我不想再聽安慰的話,我想聽最壞的結果。”
“現在談結果為時過早,你不應該輕易喪失信心,這對治療沒有好處。”
“你不是說這種情況沒有太好的治療方法嗎?”
“治療方法是一回事,過一段時間看你的恢復情況怎麼樣又是一回事,兩者必須分清。”
“這麼說我要重新站起來,只能靠自己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這樣,不過……”
“我明白了,我想知道恢復階段以多長時間為準,一個月,半年還是一年?”
“這要視你的身體素質而定,當然如果有奇蹟出現,你會很快站起來的。”
“有過這種奇蹟嗎,機率是多少?”
“萬分之三。”
“謝謝你,我知道有萬分之三的希望就夠了,我肯定在萬分之三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