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和她生活在這裡,我是不會想到再去別的地方,靜靜地和她依偎著,和她一起吃飯和睡覺,在那樣的一間瓦房裡,一切都夠了。
雨潭坡(17)
“他呢?”我想起來問。
她一時沒有應我,抬起頭來,朝天空看一看。天上光色很好,白雲朵朵就像浮在頭上,那如綿朵如雪團的大塊的雲,雲的邊上鑲著陽光的彩暈。應玫小巧豐滿的身形恍如一朵飄落下來的雲。
“這裡是他的故鄉,他就是從這裡出去的,”她略略低著點頭,聲音帶著夢一般的感覺。
“住的房子就是他原來的家麼?”我有點好奇,我來這裡後,就想了解一點過去的陶成,只是感覺都在應玫身上,還沒來得及問。
“他沒有家了。那一年秋天,他外出去讀書,翻上一道山樑。山裡發了洪水,到水退了,他趕回家時,整個的家都不見了,人也不見了,只有一片殘垣,自此他就成了一個孤兒,他一個人走出山去,一邊打工一邊學習,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一時沒有說什麼。我的心中浮現著陶成直著身子坐在輪椅上的形象,很難想到他是從山裡走出去的,他的說話間帶著那般色彩豐富的想象,不過,面對一切,他又有著遠山般的寧靜。
“他呢?”我又問。
應玫眼看著前方,突然朝我一笑,笑中有著了一點神秘的意味:“在這裡有著他初戀的情人,她很美的。他開始懂事以後就常常與這個戀人在一起。那是一種很純很美的交往。他回來了,所接觸到的人事都有所變化,只有那個戀人沒有變,看坐在輪椅上的他的眼光,還和舊日一樣。我見過她。見著她,我便覺得說不出話來,你無法想象一個山裡的姑娘有那麼的美。那麼純真的美,自然的美,是城市裡絕對看不到的。”
我沒有應聲,我只是看著應玫的半個側面。在鄉村裡生活了這麼久,她的膚色還是那麼白潔光滑,沒有一點暗影和斑點。圓圓的鼻子,圓圓的臉的輪廓,她有一種渾然一體的美,不知她是不是知道。我覺得她應該是在說著她自己。
應玫感覺到我的注視,但並沒在意。她低下眼來,隨後又說:“童年的他一直和她在一起,他知道她的一切。有一次,他和她一起時間太長了,家裡的人到處找他,以為他失蹤了。”
我沒說話,聽著她說下去。應玫說她的時候,有點兒興奮:“他和她的關係是純正的,童年建立起來的關係總是顯得純真。走出去的他,當時是想完成一個男人的夢想。出去以後便再沒有過聯絡,但這些年我和他在一起,知道他的內心一直很寂寞的。我感到他一直思念著她。他想著要回到這個地方來,就是為能見到她。”
走過坡子的時候,她彎了一點腰,坡路有點被水衝缺了,她蹦跳過去,帶著一種天真少女的動態。她用很純真的語調說著另一個女人。
我還是問了一句:“她結婚了嗎?”
“我看到的她都是一個人。她結婚了嗎,我從來沒想過。她是不可能有人配得上的。怎麼看她,似乎永遠是一個少女。我們決定要離開了,她便把他接了去。我留下來,就是讓他與她好好在一起,他們會有好多話要說的,我想讓他們好好說說。我就留下,等著你。你來了,我就該和他去會合了。”
翻過一個小山坡,跟著她穿過一個林子。林子裡蔭蔭的,鋪滿了片片落葉,有淺淺的腳印踩出的一條道。走出林子,眼前驀然開朗,陽光下綠茵茵的一片草地,草色一點都不雜,平平整整,似乎是人工修剪的。正對著草地那一邊是一道石壁,直直地立著,也彷彿是砍削出來的。石壁上薄薄地鋪落著一片水,如一掛水幕,使石壁宛如一道水牆。水滑落到下面的一灣水潭中,清清的水,像是在動著,又像是靜靜地映著旁邊的樹與草,顯出嫩綠到蔥綠的幾個色層。兩邊的林子看上去似圍著一般,夾著幾棵鮮亮的紅葉樹,葉子通紅,像在一片綠色之中燃燒著。 空氣溼潤潤的,風輕輕地吹過來,染著一點特別的香氣。林子兩邊山峰的影子在泉潭中波動著,像展開翅膀的輕燕,飛了很遠的地方,再飛回到這片屬於它的草地上來。
雨潭坡(18)
我渾身像放鬆了,坐倒在草地上,仰起頭來,陽光很好,卻不刺眼,在這谷口的地方,顯著一種黃澄澄的迷幻似的光色,使得泉潭裡的水越發的清碧。
應玫走到潭邊,掬了一口水喝了,我也走過去,蹲下身來,捧水喝。水是清甜的,彷彿五臟六腑都洗淨了,慢慢地感到清涼之中還有一點溫清。泉潭邊有著一條半圓的青石,青石上水跡洗淨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