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如獸口, 吞沒了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風吼似喪鐘,吹散了樂園的最後一點氣數。
阿薩思佔據了倉庫,背靠百噸紅肉, 頭枕千斤碎骨。
她趴在暗處,忍受著傷口癒合的麻癢, 承受著皮肉重組的劇痛, 半睜著眼注視著明明滅滅的路燈, 一邊消磨時間,一邊觀察著人類整出的花活。
便利店的霓虹燈五光十色, 漢堡屋的機器恐龍喊著歡迎,冰激凌車上的氣球隨風搖擺,理髮廳前的三色柱轉得她眼暈……
一切都很新奇,是她在舊區從未見過的光景。
如果沒有大敵當前的危機, 她大概會四處走走,嘗試一下人類的食物, 破壞幾棟看不順眼的建築。要是條件允許, 她還想給生活在水裡的大傢伙通通電、投投毒。
忽然,有腳步聲在死寂的道路上響起。
阿薩思抬眼,就見轉角處投來一個影子, 他揹著槍,手裡提著一塊東西。
是歐文, 他帶來了一塊肉。
它有成年人的四個手掌大小,表皮灰白, 肌理分明。內中包裹著一紅一綠兩管容器, 一個是追蹤器,另一個是微型炸彈。
她嗅得出來,這塊肉屬於她的同類, 是被它摳下來扔掉的“要害”。
所以歐文這麼做是什麼意思?把肉送過來騙她吃下,再炸死她,她看上去有那麼蠢嗎?
顯然,歐文不會傻到自掘墳墓,他只是為了尋求合作。對,代表人類過來跟一頭恐龍談合作,還希望她能循著肉的氣味找到暴虐一號,並協助正規軍一起殺死它。
“我知道,在‘殺死它’這一點上,我們可以達成共識。”歐文態度誠懇,但語氣有些無力,彷彿說著什麼讓他覺得“累”的話。
“我聽吳博士說起了你的過去,你跟另一隻似乎無法達成‘共存’的關係,它想吃掉你,你也想幹掉它,是嗎?”
是又如何?
那也是她與它的恩怨,跟人類沒什麼關係。
在她看來,歐文過來是說了一通廢話。他,或者說他背後的人類,企圖以人類的方式和思維跟她溝通合作,殊不知他們的“協助”、“共識”和“一起”落在她眼裡是毫無用處,還不如翼龍的硬骨頭有點磨牙的價值。
他們好像還沒搞清楚她是誰,也沒弄明白自己在島上的地位?
“聽得懂人話”只是幼年生存的必要手段,不是她為了親近人類而特意學習的語言。就像她會為了狩獵而去觀察每一種獵物的習性,“學人語”也僅僅是她對人類所做的瞭解。
她可以不吃他們,但不能不具備迷惑他們的技法和殺死他們的力量。
畢竟,她可不是他們的大塊頭“同伴”,而是貨真價實的掠食者,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暴君,是努布拉島的陸地之王——
試問她一個吃肉的為什麼要跟幾塊肉談合作,目標還是幹掉另一個吃肉的?她就不能省過這幾塊肉的步驟,直接跟對方幹一架嗎?
阿薩思閉上眼,擺明了態度。
她沒有“非要跋山涉水找到同類再打架”的理由,有這力氣,她為什麼不等著同類找過來、再伺機殺死它呢?
為了吃到大肉,獵手不介意多等幾天。
說到底,著急殺死暴虐一號的只有人類,因為它徹底脫離了他們的掌控,給他們帶去了強烈的生存危機,所以才被如此針對。
但凡它與她一樣“溫和”,估計現在也是呆在倉庫吃肉的待遇,還不用挨第二發火箭筒。
她懂。
歐文領會了她的意思,收起肉,居然長出了一口氣:“幸好你不同意……”
他仰頭笑了,“如果恐龍跟人類真的達成了合作,那麼吳博士的實驗大機率會繼續下去,還會與軍方的利益直接掛鉤。”
“誰不想擁有恐龍這樣的生物武器呢?”
歐文是明白人,阿薩思也是聰明龍。兩邊一拍兩散,他走得飛快,她躺得輕鬆。只是他們都太年輕了,本以為此事會到此為止,軍方只能歇菜,誰知人性本惡,軍部的騷操作是一波接著一波。
在接到公園的求救訊號後,駐島的正規軍便出動了。
可他們的到來並不是為了解救平民,而是為了帶走吳博士和他珍貴的實驗資料,順便“測試”一些恐龍,看它們能否被用於戰爭。
阿薩思不配合,他們是拿她沒辦法,但要拿捏歐文和他的迅猛龍可就簡單多了。
於是,就在阿薩思養精蓄銳、準備吃第三頓晚飯補補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