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不會是你的客人。”他終於開口,澀澀地道。
“為什麼?”
“我是禮部尚書,我是朝廷官員,我不能召妓冶遊。”他頓了頓,悲哀卻決絕地道:“我不會去挽翠樓找你的。”
“為、為什麼?其他朝廷官員也去,為什麼你不去?如、如果你不去,那我怎麼見你?”她大驚失色,小臉頓時慘白若紙。
“你有全天下男人的愛慕,並不少我一個。”
她眼眶一熱,鼻頭酸楚了起來。“可是我喜歡的是你啊。”
“但顯然還不夠喜歡到能夠為我放棄你的理想。”他不是詢問,而是陳述事實。
是,沒錯。但是……難道她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嗎?
“那你呢?”她心痛難抑,衝口而出。
“我?”他不解。
“就算我不當花魁,你會願意不顧前途,不顧所有人的眼光,把我風風光光娶回家嗎?”她反客為主地質問。
沈隨風目光一閃,深深地盯著她。
他承認自己真的很喜歡她,但是……
他真能夠名媒正娶,讓她成為他唯一的妻嗎?
“如果我願意放棄成為花魁的理想,那麼你也願意用八人大轎,歡歡喜喜地將我娶進你沈家當新媳婦嗎?”她眸光直勾勾地盯著他。
心口因期待他的答案而怦然悸跳,原本只是為了反駁他立場的說辭,卻在這一剎那間,映照出了她心底最真實的希冀和渴望。
“你口口聲聲要我知廉恥,別當妓女,可是就算我真的放棄成為一個日進斗金的名妓,就算我可以捨下我娘和挽翠樓的生意不管,但你真的能夠放棄門戶之見,不怕危及自己的仕途,也要和我在一起嗎?”
他沉默著,陷入了長長的思考。
等待,卻讓她突然忘記了該怎麼呼吸。
沈隨風的理智和情感強烈掙扎交戰著,望著她嬌美的臉龐,心下一熱,毅然決然地開口。
“就算依禮制我不能娶你為正妻,但我還是願意娶你進我沈家門,一輩子照顧你、待你好!”
曹綠袖先是狂喜,隨即一愣,這才聽清楚了他話裡的意思。
她還來不及感覺到痛,就已被撲天蓋地而來的沉沉悲哀給淹沒了。
所以,他喜歡她,他願意娶她——做妾?
妾?妾?
“哈哈哈……”她苦澀而難堪地笑了起來,“這算什麼?你這又算什麼?”
沈隨風望著她,一臉莫名所以。
“難道我說錯了嗎?”他蹙起濃眉,“我願意——”
“你願意我不願意!”她笑到眼水滑落眼角,心裡滋味酸澀悲涼得幾乎滿溢。“你說,我對你的喜歡還不足以為了你放棄當名妓的理想,你自己又何嘗不是改變不了對出身和門戶的偏見,就算再怎麼喜歡我,也只願納我為妾?”
“這是體制,無關乎情感或偏見。”他緊緊地盯著她,語氣真摯地道:“就算你的身分是我的妾,也絕不會影響我喜歡你的事實,更不會改變你在我心底重要的位置。”
“好啊,既然如此,那麼我也一樣。就算我的身分是花魁,是妓女,也絕不會影響我喜歡你的事實,更不會改變你在我心底重要的位置。”
“袖兒——”他首度衝動而忘情,熱烈卻又沉重地喊出了她的名字,“這如何能一樣?”
她緊繃的意志幾乎被他那一聲飽含情意的“袖兒”給生生擊潰了。
心頭陡然發熱,眼眶迅速紅了,曹綠袖差點就不顧一切地撲進他懷裡,舍下這所有紛紛擾擾的糾葛和無謂的堅持,只要能夠這樣緊緊抱著他,感覺著他,其他所有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但,她就是不能。
孃親,挽翠樓,她的骨氣,她的人生,她的獨立自主,都會隨著成為他的小妾身分,越發受人鄙視瞧輕糟蹋。
“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她終於看清了橫亙在他倆之間無法跨越的巨大鴻溝。
“袖兒——”他目光迷惑而惘然。
“我自青樓長大,你是永遠改變不了我‘浮華偏差’的思想,正如你也永遠不可能為了我,改變你生命中根深柢固鐵一般的原則。”她眼神蒼涼地望著他。
一瞬間,像是長大了,也像是頓時老了好幾歲。
原來,他們的人生本就該註定互不牽扯——
這一場邂逅和相遇、結識,也只一個出了軌、拐了彎、亂了套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