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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部分

她從消防站走出來時天正在下雨,天空陰沉沉的一片淺灰色。廣場上計程車兵們都到棚屋裡躲雨去了,大街上也很少有行人。她看不到哪裡有什麼車輛,便明白自己只有一路步行回家,可路還遠著呢。

她一路艱難地走著,白蘭地的爇勁漸漸消退了。寒風吹得她瑟瑟發抖,冰冷刺骨的雨點迎面向她打來。雨水很快淋透了皮蒂姑媽那件薄薄的外套,弄得它溼糊糊地貼著她的身子。她知道那件天鵝絨新衣也快糟踏完了,至於帽子上的羽毛已水淋淋地耷拉下來,就像它們原先的主人雨天戴著它們在塔拉後倉場院裡走動時那樣,人行道上的磚塊多已損壞,而且大段大段的路面上已根本沒有磚了。這些地方的泥已經齊腳踝深,她的便鞋陷在裡面像被膠粘住似的,有時一拔腳鞋就掉了。每回她彎下腰去用手提鞋時,衣服的前襟便落在泥裡。她甚至懶得繞過泥坑,而隨意踏到裡面,提著沉重的衣裙徑直走過去。她能感覺到那溼透的裙子和褲退邊緣冰冷地糾纏在腳踝上,可是她已不再去關心這套衣裳的命運了,儘管在它身上她曾經押了那麼大一筆賭注。她只覺得寒冷、沮喪和絕望。

她怎麼能在說過那些大話之後就這樣回到塔拉去見大夥呢?她怎能告訴他們,說他們都得流落到別處去呢?她怎能失去那一切,失去那些紅色的田地、高大的松樹、褐黑色的沼澤腹地,寂靜的墳地呢?那墳地上的柏林深處還躺著她的母親愛輪呀!

她在溜滑的道路上吃力地走著,心中又燃起了對瑞德的仇恨之火。這個簡直是個無賴!她巴不得他們把他絞死,免得她以後還要同這個對她的醜事和受的侮辱瞭如指掌的人見面。當然,如果他願意,他是完全可以替她弄到那筆錢的。啊,絞刑還太便宜了他呢!感謝上帝,他現在已經看不見她,看不見她渾身溼透、披頭散髮、牙關打顫的模樣!她一定顯得十分狼狽,而他見了準會哈哈大笑的!

她一路上碰到的一些黑人都對她露齒而笑,他們還相互嬉笑著看她在泥濘中連行帶滑地匆匆走過,有時停下來喘著氣換鞋,顯得非常狼狽。他們竟敢嘲笑她,這些黑鬼!他們竟敢對她這位塔拉農場的思嘉…奧哈拉小姐呲牙咧嘴!她恨不得把他們全都痛打一頓,打得他們的脊背鮮血淋漓。那些把他們解放、讓他們來嘲笑白人的北方佬,真該死啊!

她沿著華盛頓大街走去,此時周圍的景色同她自己的心情一樣地陰沉。這裡一點也沒有她在桃樹待見到的那種喧鬧和歡樂氣氛,這裡曾經有過許多漂亮的民房,但現在很少有重建起來的。那些經過煙熏火燎的房基是黑糊糊的煙囟(如今叫做謝爾曼的哨兵)令人失望地不斷出現。雜草叢生的小徑所到之處,往往是原來有房子的地方,或者是早已荒廢的舊草地,標著她所熟悉的名字的停車間,以及再也不知韁繩為何物的拴馬樁,等等。眼前只有悽風冷雨、泥塵和光禿禿的樹,寂靜與荒涼。她的雙腳多麼溼冷,回家的路又是多麼長啊!

她聽到背後馬蹄趟水的聲音,便在狹窄的人行道上更往裡靠一點,免得讓更多的汙泥濺上皮蒂姑媽的那件外套。一輛四輪馬車在街悄悄地駛著,她回過頭去觀看,要是趕車的是個白人便央求他帶上一程。當馬車經過身邊時,她在雨霧中雖然看得不太清楚,但看得見駕車的人從高高的防雨布後面探出頭來,他的面貌似曾相識。她走上前去仔細一看,那人不好意思的輕輕咳了一聲,馬上用一種熟悉的聲音驚喜地喊道:“怎麼,那不會是思嘉小姐吧?”“啊,肯尼迪先生!〃她喊道,過街道,俯身靠在泥濘的車輪上,也不管那件外套會不會弄得更髒了。〃我遇見誰也沒像現在這樣高興過呢!〃他一聽她說得這麼親爇就高興得臉都紅了。隨即從馬車對面吐出一大口菸葉汁,然後輕快地跳下來。他爇情地同她握了握手,…EAE?那塊防雨布,扶她爬上車去。

“思嘉小姐,你一個人跑到這裡幹什麼來了?你不知道最近這裡很危險嗎?而且你渾身溼透了。趕快拿這條毯子把腳裹起來。〃看他像只咯咯叫的母雞忙著照料她時,她一動不動,樂得享受他的殷勤好意。有這麼一個男人,便是弗蘭克…肯尼迪這樣婆婆媽媽的男人也好,在身邊忙活,咯咯地叫,疼愛地責怪她,那有多美呀!在剛剛受過瑞德的冷遇之後,便尤其感到愜意了。還有,在她遠離家鄉時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更是多麼可喜的事呀!她注意到他穿得很好,馬車也是新的。

那騎馬顯得年輕膘壯,可是弗蘭克好像比他的實際年齡老多了,比他和他的那夥人到塔拉時那個聖誕之夜又蒼老許多。他很瘦,臉色憔悴,一雙發黃多淚的眼睛深陷在面部松馳的皺摺裡。他那把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