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向對面的油畫,拔下飛刀,把耳環重新戴好。
“不淬毒的飛刀,殺傷力太低,形同虛設。”她裝出嚴肅古板的口氣,對我的飛刀做著評價。她的年齡大約不超過十八歲,骨架纖瘦得驚人,單薄的眉眼嵌在標準的瓜子臉上,一副標準的發育不良形像。
“無情小姐,我們下去喝杯咖啡好不好?遠來是客,今天中午一定留下來吃飯,務必請你賞光。”對待這麼頑皮的小女孩,任何人恐怕都嚴肅不起來。
她吸了吸鼻子,眼珠子迅速一轉,學著方星的口氣:“草王菇清香,草王菇清香,哈哈……”反手把霰彈槍插入後背上的槍套裡,雙手抱拳:“請。”
一陣風從窗子裡吹進來,她陶醉地眯起了眼睛,長吸了一口氣,脫口叫著:“啊,好香的花,多久沒聞到花香了——”許多個不同神態的轉換之間,此時這一面,才是她的純真本色。十八歲的女孩子,愛花、愛美、愛香水、愛漂亮衣服,天性使然,幾乎沒有人能逃脫這四樣。
我帶她下樓,廚房裡的確飄出了一股新鮮蘑菇的天然香氣。
關伯有一道以蘑菇為主要食材的拿手好菜,據他自己誇耀說,這是來自於慈禧太后時關外御廚安哈葉那的首創,名為“天外鮮”。跟他在一起數年,我只嘗過一次,的確鮮美之極。
他和方星之間,彷彿有某種心靈感應似的,每次費心思做菜,總能盼到她光臨。
無情走路時幾乎沒有聲音,像只輕飄飄的蝴蝶,但我想及她的身份,不免在心底裡苦笑:“即使是蝴蝶,也是屬於唐門的毒蝴蝶,碰不得摸不得的。”雖然沒有細看她的古銀耳環,我卻從耳環的發射方式上判斷出,那是一隻中空並且帶有兇悍機關的改裝品,其威力不亞於方星攜帶的第二支轉輪手槍。
這個回合,兩個女孩子應該是打平的,在霰彈槍與轉輪前的齧合對峙之外,都留了足夠的致命後手。
“請坐,我去衝咖啡。”我指向書桌對面的椅子,忽然一陣感慨。
同樣的一張椅子,葉溪、方星也都在上面坐過,這些一股腦兒出現在我生命裡的女孩子,到底最終會成為我的什麼人?
無情滿不在乎地走過來,胳膊一甩,揹包“噗通”一聲落在書桌上。
穿窗而入的陽光,在那隻米老鼠掛件上閃了閃,讓我意識到,那不是大街上十塊錢一件的廉價飾品,而是另外一種詭異的暗器。
我皺了皺眉:“無情小姐,我誠心留你吃飯,千萬不要——”
“不告而別?對不對?放心放心!”她大笑起來,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白牙,“單單為了喝一碗千里飄香的蘑菇湯,我也得留下來。”
她的手伸進揹包裡,摸索出一隻黑色的衛星電話,飛快地撥了一個號碼,等到對方來接,立刻吼叫起來:“哥,是我,無情……”
我退出書房,給無情留下與唐槍電話溝通的機會。
一陣睏倦襲來,我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恰好被從廚房探出頭來的方星看在眼裡。
“沈先生,原諒我又一次做了不速之客。其實前幾次我就發現那個女孩子在向小樓裡窺探,這次尾隨而來,替你看家護院,希望不會招致你的反感?”她手裡握著一把帶著露水的香菜,表情坦蕩之極。
直覺上,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但我不想說破,讓大家難堪。
我在廚房裡衝了四杯咖啡,分給關伯和方星,想了想,又替無情那杯多加了一勺紅糖。她那麼瘦削的女孩子,多補充些熱量豐富的紅糖,百利而無一害。
這個動作,又落在方星眼裡,等我回頭時,看見她正翹著嘴角無聲地笑著。
“她是我朋友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我覺得有必要解釋什麼。
方星臉頰上現出兩個又大又深的酒窩,睫毛撲扇了一下,搖頭笑著:“不必解釋了,不過——”她的聲音壓低下來,“要不要我去探聽一下她的電話內容?沈先生,幾百年來,蜀中唐門似乎沒出過一個大發善心的好人,多提防點好。你是正人君子,不方便做這些,我就不同了,本來就是惡名昭彰的樑上君子。”
我稍微猶豫了一下,她已經閃了出去,無聲地上樓,大概是要用“珍珠倒捲簾”之類的武功從窗子裡倒掛下來,偷聽無情的談話。
“小哥,看看方小姐,時時處處都為你著想,真是沒話說。這麼賢淑體貼的女孩子,越來越鳳毛麟角咯……”關伯又一次發出感嘆,總而言之,方星在他眼裡,百分之百完美,即使是這種有傷大雅的“竊聽”行動,也成了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