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沒那多針線。
後來,還是大嬸子私下送了她兩卷麻線一根針,平日裡,一瞅見三姐做針線活她便湊上去細細瞧一陣子,看個幾回,便關起門來偷偷試一試。
李氏推開了門,見如意靠在炕頭上發呆,愣了一下,隨手丟去一件襖子,“娘找空兒重新拆洗的,天冷了,這幾日也該換上了。”
如意的襖子都是四姐淘汰下來的,娘扔來的,仍是去年穿的那一件。
她忙下了炕,見她娘站著沒走,就在孃的眼皮下頭脫了罩衫,將襖子套了上去,工工整整扣了盤扣,抬起頭來看她娘。
“唔,長得這快?去年剛合身兒,今年袖子就短一截兒?快趕上你四姐了!”話說著,忽然便是想起了如意的親祖母那高瘦的身材,她親爹準是個大個頭吧?便是摸著下巴咕噥道:“再大兩歲準比你三姐四姐兒身量高哩!越大越愁人!虧得還是個丫頭,要是個男娃兒,可不破產了!”一轉身,老大不高興地撂下一句,“襖子先湊合穿著,明年你三姐那身給你穿。”
門砰地閉上了。
如意小臉兒一沉,仄仄轉身上了炕,暗暗發愁了一下:四姐比她年長兩歲,今年虛歲有十,三姐十一,兩個姐姐個頭都不高,這幾年她還能湊合穿姐姐們的剩衣,再過個三五年,若真像娘說的,她這個頭竄的比姐姐們高,衣裳可該怎麼辦?
心裡沮喪的同時,又是覺得這事兒還早,三姐長的那樣壯,沒準三五年後,個頭也不低哩。
這時的她遠沒有想到,三五年不過就是一晃眼的時間。
遠的不說,太陽一天天的升起落下,一眨眼就到了臘月裡。
一入臘月,娘成日埋怨和數落三叔屋的次數明顯的少了,伴隨著新年前夕的喜慶,整個村裡的氣氛都歡愉了起來,自家院中也時時響起歡聲笑語。
早飯過後,如意揹著揹簍出了門。
打入冬起,娘像是見不得她在屋閒著,如意歇了還沒兩日,便是接連捱了她娘幾頓數落,又是叫她晌午飯過後做些餵牛,上山撿柴的雜活。
如意穿了襖子棉褲,這時出門仍覺的冷,那一陣陣寒氣無孔不入地鑽過薄薄的襖子貼著她的面板遊走,如意盡挑著小路上日頭能曬到的一邊,剛走到西山腳下,冷不丁被一個人喊住。
“阿如!”
如意一怔,一抬眼,便見裹著厚實頭巾的三嬸子兩手攛袖,立在小道前頭微笑著向她招手。
自秋上三叔早飯前來那一次後,再沒來過屋裡,爹和娘也再沒去過三叔屋,娘心裡一直和奶奶置著氣,冬至那日,為了去不去三叔屋的,還和爹在屋爭執吵鬧了大半日呢,最終爹也沒去成。
如意打心眼裡還是有些可憐奶奶的,只是娘說往東她絕不敢往西,娘討厭奶奶,她便是不敢對任何人說奶奶半句好話,她早習慣了將什麼想頭都放在心裡。
這時刻,如意左右環顧了一下,見周遭沒人,笑喚了一聲三嬸,走過去問:“奶奶身子利索不?”
劉氏笑道:“好著呢,就是整日惦記著你們幾個,你娘也是,啥事惹得她這大的氣性啊?今年春節不打算帶你們看奶奶?”
如意笑了一下,“娘沒說,阿如不知道。”
劉氏哦的一聲,盯著她背上的簍子瞪大眼睛,“這大冷天兒,你娘還叫你上山撿柴?大勇跟祥子不劈柴去?”
如意別開眼,慢騰騰說:“二哥天天上山劈柴禾哩,阿如在屋裡閒著也是閒著,也去撿些小樹枝。”
閒著也是閒著?
劉氏笑容一滯,嘴角抽搐了那麼一下,她才不相信哩,臘月天兒,再勤快的娃兒,大清早也願意躺在熱炕頭不願出門呢。
她是知道的,如意素來是這麼個樣子,要從她那小嘴兒裡蹦躂出她娘半句不是,是件難事。當下便也懶得拆穿她,又笑問:“大勇親事啥時候定哩?”
如意眨了眨眼,抿唇道:“阿如不知道,娘沒說起過。”
劉氏有些不高興了,咧她一眼,“成了,嬸子不問你了,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幾句,你娘不說,你啥都不知道!”
如意羞澀地笑了一下,“三嬸子,阿如先上山去。”
劉氏嗯了一聲,掃興地轉身走了,路過東頭趙啟財門前,見大門敞著,便是停下步子朝裡頭張望起來。
院子裡巧鈴和玉翠一左一右坐在小凳上幫著李氏剝大蒜。母女仨人一排坐,全彎著腰,頭也不抬地你一句我一句地閒話著,劉氏便是起了興致,將身子往牆根挪了挪,就立在門前聽起了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