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爬的紅瓢蟲。幾條肥壯的獵狗躺在車棚邊的陰涼裡。六隻黑花斑的小狗兒,把母親,一隻年輕的、初次生崽的母狗按倒在地上,支著小腿吃起奶來,把蔫癟的灰奶頭神得長長的;露珠在主宅的薄鐵屋頂上晶瑩閃亮。
司捷潘小心翼翼地四下張望著,走進卜房,問一個肥胖的廚娘問:“我可以見見阿克西妮亞嗎?”
“您是什麼人哪?”那個廚娘用圍裙邊擦著汗淋淋的麻臉,很感興趣地問。
“這您不必打聽。阿克西妮亞在哪兒呀!”
“在老爺那兒。請您等一會兒吧。”
司捷潘坐下,疲憊不堪地把呢帽放在膝蓋上。廚娘把鐵鍋放進爐膛,手裡的火鉗叮噹直響,全不搭理這位客人。廚房裡充滿了奶渣卷和酵母的酸味。蒼蠅黑壓壓地落在爐口、牆壁和撒滿面粉的桌子上。司捷潘聚精會神地在傾聽,等待。熟悉的阿克西妮亞走路的聲音好像把他從長凳上彈了起來。他站起身,呢帽從膝蓋上掉到地上。
阿克西妮亞端著一擦盤子,走了進來。她的臉色像死人一樣灰白,豐滿的唇角直哆嗦。她停住腳步,癱軟無力地把盤子抱在胸前,驚恐的眼睛一直在盯著司捷潘。
過了一會兒,不知怎麼就飛也似的離開原地,匆忙走到桌前,把手裡的盤子放下。
“你好!”
司捷潘像在夢中一樣,喘氣緩慢、深沉、緊張的笑容使他的嘴唇咧開了。他默默地往前探著身於,把一隻手伸給阿克西妮亞。
“到我住的屋子裡去……”阿克西妮亞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司捷潘拾起帽子。好像拿起一件很重的東西似的;血衝上了他的腦袋,眼前一陣陣地發黑,走進阿克西妮業住的屋子,他們就在一張小桌兩邊坐卜來,阿克西妮亞舔著十裂的嘴唇,哼哼著問:“你是打哪兒來呀?……”
司捷潘像醉漢一樣,毫無目的地、快活得很不自然地揮了揮手。那種喜悅和痛苦交織的笑容一直還留在他的唇邊。
“從俘虜營裡……我找你來啦,阿克西妮亞……”
不知道為什麼他莫名其妙地忙亂起來,站起身,從衣袋裡掏出一個小包,使勁撕開包布,手指哆嗦著,從裡面拿出一隻女式的銀手跟表和一隻鑲著廉價藍寶石的指環來……他把這些禮物放在汗溼的手巴掌上遞給阿克西妮亞,可是她的眼睛卻一直在盯著他那張陌生的。被屈尊俯就的笑容弄得難看的臉。
“拿去吧,這是帶給你的……咱們在一起生活……”
“我要這些東的幹什麼?你等等……”阿克西妮亞像死人一樣蒼白的嘴唇嘟噥說。
“你拿去吧……別生氣……咱們應該忘掉那些胡塗愚蠢的日子……”
阿克西妮亞用手遮著臉,站起身來,走到床邊。
“都說你犧牲啦……”
“這使你很高興嗎?”
她沒有回答;她已經鎮定了一些,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著丈夫,無目的地壓整已經燙得非常平整的裙子褶;她把雙手放到背後,說:“是你叫阿尼庫什卡的老婆來的嗎?……她說,你叫我回你那裡去……住……”
“你去不去呀?”司捷潘打斷她的話,問。
“不去,”阿克西妮亞冷冷地說。“不,我不去,”
“為什麼?”
“已經不習慣啦,而且也有點兒太晚啦……晚啦。”
“我想重整家業。我從德國回來的路上——住在那裡時也在想——我不斷地想這件事……阿克西妮亞,你打算怎麼生活下去呢7 葛利高裡遺棄了你……或者是你又找到別的相好的了?聽說,你好像跟地主的兒子……真的嗎?”
阿克西妮亞的兩頰紅得發燙,罩上了一層血暈,羞得抬不起來的眼皮底下滲出了淚花。
“我在跟他同居。是真的”
“我並不責備你。”司捷潘吃了一驚。“我的意思是,也許,你還沒有決定怎麼活下去吧?你跟他不會長久的。只是玩玩而已……現在你的眼睛下面已經長了皺紋……要知道,他一玩厭了,就會扔掉你——把你趕走一你將來有什麼依靠呢?侍候人的生活還沒有過夠嗎?你自己想想看……我帶回來一點錢,等仗打完了,我們可以過得非常舒服。我想,咱們是能和睦相處的……我願意把舊事忘掉……”
“我親愛的朋友,司喬帕,你從前怎麼不這樣想啊?”阿克西妮亞流著快活的眼淚,聲音哆嗦著說,她離開床。直走到桌子跟前來。“想當年,你把我美好的青春搗得粉碎的時候,你怎麼不這樣想啊?是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