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深城外。
星光稀微,青燈引路。秋風吹起,泛著蕭瑟之意。
夜間風寒,方雨亭在前引路,護衛著一個身軀疲憊,身披大氅的男人。
咳嗽聲不斷地從身後的男人口中吐出,讓人揪心。
沒有人知道,當今氣勢煊赫的承天道,它的首領已經病入膏肓。而他這次冒著風寒,來見得卻是對他無比重要的人。
他宿命中的敵手,大周大將軍楊慈。
楊幼庵!
這次密行,在承天道中,除了袁誠之外,就只有方雨亭知道。
儘管方雨亭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袁誠想要見楊慈?更不知道,前方究竟會是怎麼樣的龍潭虎『穴』。
方雨亭一路之上都是提醒吊膽,生怕半路上會殺出重兵,楊慈的人馬會將他們一網打盡。
可事實上,這一路上他們走的很輕鬆。
而楊慈也早已經在約定的地方等待。
山崖之上,楊慈負手而立,看著遠方紫夜朦朧,黑煙繚繞,不知在想什麼?。方雨亭看不清楊慈的面目,他始終也沒有回頭,只道了一聲。
“守成兄,來了?”
“幼庵兄,我來了!”
這場景沒有方雨亭想象之中那麼劍拔弩張,甚至還有些故人重逢時的那份淡然。
“你二十萬承天道精銳盡滅,如今過來,是為了向我投降的麼?”
“我的確輸了,可你也沒有贏!幼庵兄,你以如此手段,滅我二十萬教眾,應該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天厭之,地棄之,人恨之,子孫必損壽數,不得善終。”
楊慈坦然地說了出來,得到的卻是袁誠放聲大笑。
笑到最後,音盡聲碎,唯以血繼。
方雨亭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可從今夜看來,絕不是外界傳揚的那樣,勢不兩立。
“這江山你想要,我給你。可你現在,究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楊慈一笑,笑音之中有著方雨亭無法理解的意味。
“這錦繡江山,便是握在自己的手中,也沒有什麼意思。倒不如,將你打敗那麼有趣。”
“你便是敗了我,大周的江山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麼?你清楚,我明白。就算你楊幼庵有通天之能,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可依舊救不了這糜爛的天下。沒有我,這天下依舊會大『亂』,只是晚與早的區別。”
楊慈沒有出聲,袁誠卻是繼續說道:“我快要死了,但你還可以活著。如果這江山要有一個主人,我希望是你。我有辦法可改變你楊氏一族的命運。只要你肯求我,我一定會幫你。”
袁誠的臉上『露』出的是真誠,可回答他的卻是一陣嘆音。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這江山從來沒有主人,你我都是過客,不過是以這天地為棋盤,交上了一手。你天命將盡,我也是一樣。這棋盤還是留待後人吧!”
悠悠的風吹拂臉面,帶著一絲熟悉的味道,方雨亭睜開了眼睛。他搖了搖頭,從夢中醒來,卻是自嘲一笑。
久遠之前的回憶如今依舊清晰,他無法忘卻的是那夜梧深城外,那個時代最為強悍的兩個人交鋒的場景。
“大人,主公喚你。”
“知道了!”
屋外一聲稟告,方雨亭輕聲應道,從榻上站了起來,穿上了衣服。
方雨亭的心中一直有恨。他恨楊慈,也恨自己的師尊袁誠。
便在那個晚上,他看到了楊慈與袁誠的另一面,不為人知的那一面。
在世人眼中,楊慈為了大周的江山鞠躬盡瘁。在承天道教徒的眼中,袁誠為了擊碎這腐爛的江山而為不可為。
他們是英雄,是旗鼓相當的對手,也是雙方眼眸之中最大的阻礙。一個是史書中記載著的力挽狂瀾的大功臣,另一個則是有著無邊罪孽的大反賊。
可便是最為深恨楊慈的承天教徒也無法否認內心深處對於他的那絲敬佩。
只有方雨亭知道,天下,在那兩個人心中,從來都不重要。
那夜,方雨亭親眼見到自己的師尊是怎麼將這天下當做交易的籌碼一般,送給楊慈,為的便是換來他的低聲懇求。
而楊慈,捧著唾手可得的天下,卻是看也不看,很輕易地便丟棄了。
那夜,方雨亭也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
他們兩人,才是這天下最大的禍源。
袁誠死了,在百萬承天教徒悲痛欲絕的淚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