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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

門,瞪起眼睛問:“幹什麼的?”嚴志和睒起眼睛說:“想看看我的兒子,他被捕了。”崗兵不細問他,說:“也不看什麼時刻,明兒再來!”崗兵一唬,嚇得嚴志和倒退了兩步,溜湫著步兒走過去。昂起頭看了看天,又看看獄牆,嘆口氣說:“咳!牆比天還高啊……”心裡一時撓癢,酸楚得難過起來。停住步站了一會,抖了抖肩膀,使足了勁,猛地跑過去。橫著膀子,照準獄牆一扛,他想:“把牆扛倒,興許能見到那些被捕的人們。”抬頭一看,獄牆紋絲不動,倒把他碰了個倒仰跤,摔在地上,氣得長眉毛一乍一乍地扇動。他又爬起來,伸過長脊樑,照獄牆咚咚地撞了幾下。覺得脊樑上痠痛,粘漬漬的,鼻子上聞到血腥。眼眶上噙著淚水,楞著眼珠離開獄牆。沿著城牆根走到大南門,不知不覺出了城,在南大橋上站了一刻,又沿著河邊向西走。那裡沒有燈,黑黑的。他在一棵柳樹底下站住腳,解開鈕釦,敞開懷讓河風吹著他滾熱的胸膛。

他蹲在地上,從腰帶上摘下荷包,打火抽菸。把胳膊拄著膝蓋,抬起頭望著黑暗的天空,搖晃搖晃腦袋,說:“天哪!不許人們抗日,我們的祖國要亡了!”淚滴順著鼻樑流下來。

仄耳細聽著,河水衝擊橋樑,嘩嘩地響著。

對岸河邊有兩盞路燈,象鬼眼睛在看著他。他覺得身上熱,肚子裡焦渴,走下河岸,掬起一捧水,咕咕地喝了下去。又掬起水潑在頭上,潑在身上,潑得渾身是水,溼了衣服,才一步一步走上河坡。

他又覺得,這一輩子活得實在不容易,如今祖國要亡了,要當亡國奴了,死了倒也乾淨!他心裡氣悶,伸起脖子吐了口長氣,拍拍胸膛,嘆口氣說:“唉!抗日的人有罪?實無天理!”對著黑暗的天空笑了兩聲,把小褂子脫了下來,拎在手裡看了看,放在地上。他想:“也許,我們的祖國不會滅亡!江濤和運濤還會回來。”

停了一刻,聽得河裡水流聲,水面上映著遙遠的燈光,閃著一縷縷亮閃閃的影子。一閤眼睛,看見槐花開了,大公雞在井樁上長鳴。江濤笑嘻嘻從堤岸上走下來,說:“爹!我來跟你拔麥子。”嚴志和說:“好,你回來過麥熟,助我一點辛苦吧!”江濤脫下紫花小褂,說:“好,看我拔得多快!”小夥子彎下腰拔麥,拔得飛快。濤他娘走出來,站在門臺上說:“看你,把孩子使壞了呢!”老兩口子對著眼睛看著,同時笑了。

他這時睜開眼一看,是個夢境,從背後走過一個人來,把他攔腰摟住,說:“志和!你在這裡?”

他搖了一下腦袋,在黑影裡仔細一看,是朱老忠。朱老忠拍了拍嚴志和的胸脯,責備說:“咳!兄弟,叫我好找啊!”

嚴志和猛地楞住,心上糊塗起來,半天說不出話,朱老忠一伸手,合住虎口攥住嚴志和的手腕,說:“兄弟!你心裡想的什麼哩?……”老頭子揮起淚來,又說:“抗日的人有罪,我們中華民族就算完了!”說著,連跺著腳蹲在地上,兩隻胳膊抱起頭大哭起來。

嚴志和看朱老忠難過的樣子,猛地照準胸口擂了兩拳,說:“不,不會,有我們的黨在,中華民族不會完的!”

朱老忠又站起身,說:“剛才你前面走,我在後頭跟著,追到店門口,進去一看,屋裡黑黑的。我又返身走出來,只差幾步,就趕不上你了。找來找去,說什麼也找不到你。我在大橋頭上待了一會,才無可奈何地順著河邊走過來……咳!原來你在這裡!”他拉起嚴志和的手向回走。河邊柳樹上有“伏涼兒”在叫,朱老忠搖搖頭說:“唉!急死我了,急了我一身汗哪!”一面說著,上了土坡走在馬路上,路燈依然亮著。兩個人回到店裡,朱老忠親自拿燈去添了油來,點上,說:“來!快坐上歇歇吧!”他抬起胳膊,擦了擦額上的汗,汗珠涼下來,咕嘟起嘴,翹起小鬍子。嚴志和待著,也不說什麼,兩隻眼睛發出慘淡的目光,直瞪瞪地看著那盞小油燈。燈光黑紅,焰苗上升起黑色的煙縷,一點也不光亮。兩個人坐著,誰也不說一句話。小屋子裡悶得不行,周圍靜靜的,沒有聲音。朱老忠走出房門,在院裡歇了一刻。自從鬧起二師事件,客人稀少了,幾間破房子裡都靜著,店掌櫃在廚房裡點起燈做晚飯。

嚴志和嘆著氣,啞了嗓子說:“咳!我心裡真是難受!”他拿起菸袋,把煙鍋插進荷包裡,摩索著裝上煙,打著火鐮取火。

朱老忠走進去,翹了翹小鬍髭,說:“你難受,別人呢?”

見嚴志和打不著火,走過去替他點上。

嚴志和說:“我總是想,我們是不會當亡國奴的!”

朱老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