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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地走來。他住下轆轤,彎下腰掬起一捧冷水澆在頭上,頭髮鬍髭上掛滿了水珠。洗完了臉,使布手巾擦著古銅色的胸膛,從樹叉上取下菸袋,打火抽菸。江濤走到父親跟前,笑嘻嘻地把文憑遞給他。嚴志和接過文憑,蹲在楊樹根上,把身子向後仰了仰,端相了半天,才說:“嗬,還印著雲頭勾兒!這張文憑可不是容易呀,這是白花花的大洋錢哪……”說著,抽起煙來。

江濤說:“同學們都去考學了……”他把賈老師的意思,把他求學的願望跟父親說了,希望父親的支援。

嚴志和又垂下頭,沉思默想了老半天。吐出一口長煙,喑啞著嗓子,慢搭搭地說:“這個年頭,可有什麼法子?爬一天高房架子,才掙個五毛錢。年頭不好,那裡還有蓋房的。這黑天白天擰轆轤,把一擔菜送上集去,賣不回半塊錢。一口袋黃谷,才賣個四五塊錢。地裡長的東西就是不值錢了,又有什麼法子……”嚴志和覺得生活的擔子實在沉重。奶奶老了,運濤又不在家,光靠老兩口操持一家人的生活,還供給江濤唸書,覺得實在為難。他無可奈何地扭過頭,抬起又黑又長的睫毛,看了看江濤,說:“分我一點辛苦吧,孩子!”他乞求似的說出這句話,又停住。皺了一下眉頭,長睫毛又沉沉的垂下去。

江濤看見父親躊躇不安的樣子,心裡著實難受:升學吧,升不起。不升學吧,又怎麼辦呢?他的眼前立時呈現出一團黑雲。他又想:失學失業可以,我不能離開革命……

在嚴志和的眼裡,江濤不只是一個好學生,他和哥哥一樣,自小裡從土地上長大起來。

在田野上放牛割草,拾柴拾糞,收秋拔麥,樣樣活路拿得起來放得下。哥哥走了,父親盼他長大了多個幫手,可是他又堅持要去讀書。父親看了看他那一對豁亮亮的大眼睛,兩條黑眉毛在怔著。這孩子無可奈何地沉默著,看著晴亮的天空。天上飄著片片白雲,一隻雲燕高高飛起……嚴志和嘆口氣說:“罪惡呀!好莊稼長不到好土上,難死當爹的了……”他不打算叫江濤去上學,想叫他在家裡幫他種地,過莊稼日子。

江濤看父親沉默老半天不說話,只是抽菸。他紅了眼窩,想流出淚。他不好意思地走過去,擰起轆轤替父親澆水。一邊絞著轆轤,他又想:就要離開學校?一個青年人,他正求學心切,革命心盛的時候,一想到要離開知識的搖籃心裡發起酸來。可是,想來想去,都是因為經濟壓迫,日月急窄。猛地,朱老忠倔強的形象又隱現在他的眼前。自從他從關東回來,在父東面前說一不二,忠大伯說怎麼,父親就怎麼辦。

澆園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江濤盛上一碗小米飯,拿起筷子,夾上一箸子鹹菜放在飯頂上。也顧不得吃,端著飯碗走到東鎖井。一進門,忠大伯在南房蔭裡吃飯。看見江濤,一下子笑了說:“江濤回來了,聽說你快畢業了?”忙叫二貴拿個小板凳來,讓江濤圍桌坐下,把菜盆挪得近一點,叫他吃。

江濤說:“畢了業,也就等於失學失業。”

忠大伯停止了吃飯,瞪著眼睛問:“那是怎麼說法?”

江濤說:“我爹覺得一家人吃累多,供給不起我,想叫我耽在家裡耪大地!”

忠大伯把大腿一拍,響亮地說:“他說的那個辦不到!耪大地咱有耪大地的材料兒,象二貴、慶兒、小囤,這是做莊稼活的材料兒。象小順,是學木匠的材料兒。大貴,是當兵的材料兒。你呀,我一看就明白,是念書的材料兒!”貴他娘也在一邊幫腔,說:“是呀!一看就是個斯文人兒。”

江濤說:“不行,我爹打定了主意,叫我在家裡幫他過日子。”

忠大伯說:“他打定主意不行,還有我呢。一天少吃一頓飯,也得叫你去讀書!”說著,他連忙吃完飯,告訴貴他娘,好好喂著牛,抽出菸袋,打火點著煙抽著。說:“走,江濤,咱找你爹去!”

一邊說著,走出小門,上了小嚴村。一拐牆角,嚴志和在大楊樹底下,小井臺上歇涼。

朱老忠離遠就開腔說:“你怎麼說,不叫江濤上學了?”

嚴志和一見朱老忠,立時臉上笑出來說:“吃了飯,一個眼不眨,就不見他了,我估摸他去搬你這老將。”他站起來迎上兩步,又說:“你看咱這日月;運濤回來,還得娶媳婦,他奶奶也那麼大年紀了,他又要去上學,我那裡供給得起?”

朱老忠說:“無論怎麼說,不能耽誤咱這一文兩武。要只有武的,沒有文的,又唱不成一臺戲了。”

嚴志和說:“唉呀,困難年頭呀!”

朱老忠說:“再困難,有大哥我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