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影總是獨自在望月崖對著那輪圓月舞劍。那套劍法,從未教過她。
彼時,她小小的心裡並不明白,為何蕭影支開她不讓跟著,卻又讓她在這制桂花釀,是以,她偷偷跟去看過一次。
月下,崖上,風起,心動。
劍法玄妙,英姿颯爽,她卻感覺少了些什麼。
圓月本是圓滿之意,為什麼他的背影,那麼寂寥,他,也有家人嗎?
“對了,昨日去集市上聽了個大訊息,街頭巷尾,人人都在傳。你聽不聽?”襄靈突然想起了什麼,出言打斷了梁驚雪的思緒。
“啊?聽聽聽。”梁驚雪慌里慌張地點了點頭。
“說是,江湖最大門派——北斗門勾結了神通鏢局,窩藏軍火,意圖謀反呢。”
“啊?軍火?”梁驚雪心中一凜。
“是啊,說是官兵在搗毀一個殺人越貨,強擄女子的山寨時,意外發現的。那山寨你知道在那裡嗎,就在這林子裡!”襄靈說得繪聲繪色。
“拔出蘿蔔帶出泥,不止是搜到軍火,裡頭的匪徒也吐了個乾乾淨淨,說是,這樣的寨子還有好幾個。”
“更可怕的是,這事不是官府查的。”
“是將軍府?”梁驚雪猜測道。
“對!現在整個夢粱都要把這個定遠將軍誇上天了。”
梁驚雪隱約察覺到襄靈情緒不對。
“難道有些功績,他的罪行就可以擱置不提嗎?”襄靈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地上的塵土。
“功過不能相抵,權勢再顯赫的人也應當為自己的錯,付出代價,”梁驚雪輕輕抱住襄靈,拍了拍她的背,“相信我。”
拜月節,夢粱城。
日將落,歌聲起。坊市張燈,遊人如織。
“背好背好,等到了市集上,你把揹簍放地上,點上火,我再吆喝。”襄靈邊走著,邊給梁驚雪調整好揹簍。
揹簍上的孔插滿了各式燈籠,揹簍裡裝著蠟燭燈芯和一些竹編的小玩意兒,底下塞了個包袱墊著。
梁驚雪今日著了一身青,高高束著髮髻,斜簪了一支青翠的竹枝,六七片青葉旁逸斜出,隨著步伐晃動著,腰間別著兩支竹劍,倒是分外有幾分俠女的味道。
“就這,就這,到了,”襄靈卸下揹簍,整理著物件,頭也顧不上抬,“現在天還沒全黑,待會天黑了人會更多,你趁著這時候,自己挑個燈,先逛逛,玩去吧。”
梁驚雪點點頭,隨手挑了個蓮花燈,取出火摺子點亮了燈芯。
“走啦。”梁驚雪的步履輕快,盈盈笑著同襄靈道別。
她邊走邊望,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瑰麗繁華。在青州的時候,她和姐姐們一同去過上元節的燈會,也是熱鬧非常,但與夢粱相較,可謂天壤之別。
“寶馬雕車,鳳簫聲動,正是如此吧。”她登上一處並不起眼的茶樓,挑了個臨窗的雅座。景色甚好,視野更佳,重要的是,此處可俯瞰大半個市集,以及,遠處的將軍府。
今天,她不是來遊玩的。
“不愧是盛比國都,極盡奢華的城市,連巡街的守衛班次都這麼密。”梁驚雪點了一壺茶,指尖來回輕捻著瓷杯。
來來往往,熙熙攘攘,各色燈火交相輝映,街上男女穿紅著綠,襯得遠處的將軍府邸燈火黯淡,但依稀可見高牆內部的陳列和值守。
“不太對……”她看著街上來回巡邏的官兵,輕輕蹙起眉頭。
在青州,巡街的官兵是由府衙調派,著的是府衙官服,可眼前,這些官兵的衣著,形制卻與那日地牢裡所見一致。
“是將軍府嗎,手竟這麼長了嗎?”她在心中暗暗猜測。
這些天,她打探得知,這定遠將軍原不過是個小將,因國戰得了頭功,戰亂平息後便被封了這個名號,嘉獎他至此鎮守,可是,盛世的將軍,不過是個虛銜。在夢粱有知府,知縣一心同體,他這個將軍自然是坐冷板凳了。
可眼下,卻並非如此。
拜月節人多易亂,將軍府抽調些人手襄助維護治安,尚在情理之中,可眼前所及,著府衙官服者卻是寥寥無幾,她實在不明白了——這將軍,到底是得勢,還是不得勢啊?
對於那日襄靈所提的坊間傳聞,她亦心存疑惑。
擄掠女子,這是不刊的事實,至於軍火,她未見到,也想不明白北斗門背靠大樹,何需造反。若是背後之人謀反,何需找這樣一群烏合之眾,易洩密不說,這群人散漫無紀,又如何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