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身上也結實了。”
“經書背了幾卷?”
“近日裡不怎麼寫信了?”
“聽說上月出了回疹子。好些許?”
拓跋濬連聲問著,問得太急,小雹子儼然來不及回應。
被視作空氣的常太后有些微惱,扯著袖子冷冷又問:“皇上,哀家問你話呢。”
拓跋濬斂笑,倒也不怒,只攥著小雹子緩緩道:“母后想問什麼?”
“當真是皇家血脈?”太后又問。
拓跋濬抬眼與太后滿目深邃直逼,聲音一低:“是朕心愛的女人所生。朕視若珍寶。”
一針見血的犀利。
宮妃諸不語,一個個把頭壓得極低。只角落中抱著小兒的李嫿妹幽幽看著拓跋濬與常太后,她頷首將自己的兒子摟了摟,仍覺得分外孤單,竟是一顆心涼了。腳下落葉盤旋狂舞,亂紅飛過,心處傷疤驟然起痛。
常太后喘了一口冷氣,握著軟袖發緊,抬首尋去,口中直念:“皇后呢?又去哪處乘涼看著笑話呢”一時急來,竟也是口不擇言,將心底以為馮善伊必是幸災樂禍的想法脫出。
卻實在不知另一側樹影下躲避的馮皇后此時連步子都穩不住。
拓跋濬起身,拉著小雹子即走,言聲冷淡:“四叔,這孩子我領去幾日,你擇日來取。”
迴廊盡頭,水光搖曳,得太后聲的馮善伊緩緩而來,步子是軟的。
拓跋濬領著小雹子正與她迎面相接。
小雹子抬眼看去拓跋濬面色憂鬱,又想起方媽來時的囑咐,面見母親時一定不能喊母親,要喚皇后。可是方媽沒有囑咐自己,這一趟竟也會看見綠荷姑姑,所以他方才必是擾綠荷姑姑厭惡了。思及此,小雹子內疚地垂下臉。
馮善伊目光於他一掃,再看去拓跋濬,輕點了點頭。
一大一小由身側而過,馮善伊迎去太后位前,欠身施禮,挑起笑來言得大方:“臣妾在後廊囑咐三月節的大小事宜,如何由母后說去成了看笑話呢。”
常太后憋了滿肚子火,直想予人撒,正逮到她,揚眉言:“你在雲中許多年,可知道這孩子的來歷?”
“回母后。”再抬起眼來,她循著一側軟位同坐,端起茶碗抿了口,幽然道,“雲中,大著呢。”素手捏起一顆紅棗投入茶中,凝著紅衣上下浮蕩綠水中,馮善伊笑笑,再不言其他。
常太后收過目光,冷哼了一聲,自嘲她怎麼會想去從這女人口中得出什麼。轉眼又看綠荷同坐另側,已是平靜下來靜靜品茶。
“南安。你生在雲中,必也識得那地方許多女子。適才小傢伙又抱著你喚姑姑,或非是你的某個宮人?”常太后勉強笑著說。
綠荷平靜放穩茶,秀眉溫揚,緩緩言:“太后娘娘說笑了。南安從前在山陵也只不過是個宮人。不定是哪個小宮女一夜露水承幸生養龍兒於雲中,多少見過我吧。不過——”
滴水不漏的言辭,八面玲瓏的笑色,綠荷詭秘眨眼,似有要言而出。引得常太后亦隨言傾身向她。盯著如此緊張的常太后,綠荷的笑出自肺腑,立身而起時,目光交於馮善伊,對視笑於彼此的視線中。
“南安於雲中見識的女子,也多著呢。”
仿著馮善伊的語氣,綠荷著實也是這麼一句
常太后氣煞,玉手握得發白。
綠荷笑著走了遠去,身入迴廊假壁,回首遙望常太后一行,沉了目光。
身側馮善伊若無其事地走過,擦肩時,似隨口而笑:“呦。新柳開了芽枝。”
綠荷嘆了一氣,予她笑笑,低了聲音:“嚇緊我了。”
雙睫一垂,眼下覆落沉沉陰影,馮善伊一笑轉身,自在閒適地走了出去,一路走著一路予身後青竹喜道著今年必也是好春景。
由冷池中央吹來的風夾雜溼意,出御花園,偌大一座靜池架起水霧屏風,與光齊映,流光飛舞。雨臺之後,月白衫袍的團影一瞬而逝。馮善伊握著玉欄佇立望去,初以為是李弈,便追步爬上水簾之後的假山。那身影卻似與自己捉迷藏,回回出現在她視野中,卻又匆匆消失。
終至水簾洞中,那月白色的袍尾飛了起來,昏暗洞室中,尚能聽見壓繞於淙淙水聲中軟袍擦拂的動靜。
“是誰在那裡?李弈嗎?”她張了張口,微弱的聲音響起。
無人回應,她便再不肯前去,轉身欲出洞,石階苔蘚縱生,匆亂中滑了一角,整個身子便側傾去洞前的池水中。
層層水霧漫上,盈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