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檻外,朝連廊上的侍女招了招手,問道:“誰惹王爺生氣了?”
侍女搖搖頭,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進來吧。”河間王收斂了情緒,淡聲道。
“原是不敢來打擾王爺的。”河間王妃先找了個臺階,進了門,揀了一張椅子坐下,低聲道:“宮裡頭才出了事兒,想必王爺在外頭已經聽說了。”
“嗯,隆慶被禁足一百天。”
“唉……”河間王妃不免嘆氣,抱怨道:“要說皇上這幾年實在是……”不便說皇帝的是非,只往心口指了指,“隆慶也是可憐,才死了駙馬,就惹上了那一對母女,嘖嘖……,皇上還真是下得去手啊。”
河間王妃孃家姓郗,郗家這一代共有兩個小姐,她是大郗氏,小郗氏是靖惠太子的太子妃。因而說話時,自然而然向著郗皇后和隆慶公主,儘管明知道表妹性子驕縱,卻是一副幫親不幫理的口氣。
當然了,那是因為她不知道,皇家表妹已經爬了丈夫的床。
她在旁邊絮絮叨叨的,河間王卻連嘲笑妻子的心情都沒有,滿心煩躁的,仍舊是隆慶公主不知輕重,無端端的和玉氏母女起了爭執,她被皇太后禁足一百天,自己的計劃就要跟著耽擱一百天!
而這一百天,又會發生多少變數?!
那女人真是一個蠢貨!蠢不可及!!
河間王妃一面說,一面瞧著丈夫臉色陰晴不定,還當是為郗家憤怒,想到此不由說道:“王爺幾時得空了,也在皇上面前替公主開解幾句。別的不講,單說王爺是由皇后娘娘養大的,這份恩情就跟別人不一樣。”
“行了!”河間王目光一寒,“你先回去,我還有事找幕僚們商議。”
河間王妃正說得有幾分起了興頭,不免噎了一下。
“回去吧。”河間王很是能忍耐的,哪怕被妻子戳到最深最痛的心病,依舊還能面不改色,反倒放緩了口氣,“今晚我去你哪兒歇。”
河間王妃已經三十多了,本來就長得平平,和王府裡幾房年輕美貌的姬妾相比,差距那還是相當大的。聽得丈夫晚上要過去留宿,不由心頭一喜,哪裡還顧得上幫襯隆慶公主?就連方才被打斷說話的不悅,都給忘了。
像是生怕丈夫反悔似的,趕忙起身,“好好,你先忙著。”
河間王根本沒看她,一腔幽幽心思早就已經飄遠了。
時光往前倒退三十幾年,那時候慕容家還不是皇室,只是大蜀王朝的一戶尋常武將人家,數代子孫為朝廷鎮守州郡。
當時的慕容家一共三房人口。
大伯父襲祖上爵位襄陽縣侯,任益州刺史;二伯父,也就是現在武帝,任寧州刺史;父親是兄弟之中最小的一個,祖母上官氏從小溺愛、管教寬鬆,便不如兩位伯父英武能幹,因而並無官職,只在老宅之中侍奉雙親。
慕容一家相處的還算和和睦睦的,其樂融融的。
唯一一件美中不足的事,二房的唯一的哥兒長到兩歲時,因為一場高熱而夭折了。偏生在那之後,郗氏好幾年都沒有身孕,而侍妾葛氏等人,要麼懷不上,要麼懷上養不住,總之,二房一直都再沒有子嗣。
於是祖母上官氏做主,將自己過繼給了二房夫婦撫養。
最初的幾年,郗氏因為膝下沒有兒子,亦是全心全意撫育自己的,哪怕後面諸如葛氏、傅氏,陸續添了幾個庶子,都動搖不了自己嫡子的地位。
直到……,靖惠太子出生。
那時候自己已經十八歲了,不僅封了晉王,還迎娶了郗氏的侄女,兒子鈺哥兒,年紀比太子還要大幾個月。當時郗氏不顯山、不露水,對待自己和從前一樣,甚至把鈺哥兒接到宮中去撫養,美名其曰,給太子找個伴兒。
直到後來自己才明白。
郗氏之所以還待自己一如從前,是怕自己嫉妒,對年幼的太子下手,所以不得不維持慈愛假象,甚至還要做得更好。而接鈺哥兒進宮撫養,亦不是為了給太子找伴兒,而是……,一個人質!
可恨自己後知後覺,還在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幻象之中,直到今年,隨著一道冊封太子的聖旨頒下,徹底粉碎了自己的美夢!
十幾年的養育之情,十幾年的孺慕之心,口口聲聲的“父皇、母后”,又有什麼用?全都抵不過“親生骨肉”四個字!
從前那些巴結討好自己的王公權貴們,漸漸開始疏遠;早年那些奴顏獻媚的清客門人,紛紛辭別王府,他們就像哈巴狗一樣,趕著去太子府門前搖尾乞憐,盼著能夠成為入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