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皺了皺眉,坐直了身子,他現在只希望土左沒有波斯人特朗斯的毛病,對於重大決定總要清醒著做一回決定、喝醉了再做一回決定,然後才是真的決定。
他很清楚,這是他最後的機會,如果他今天不能說服土左,他將永遠失去離間貼木爾軍隊的機會,因為,他今天就要走了。而自己種下的野心種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生根,發芽。或許轉瞬即亡也不一定。
郭嘉長長地吸了口氣,說道:“貼木兒可汗已經是將近七十歲的老人了,他這一生,未嘗一敗。可是你我都知道,有一個敵人,是他不可能打敗的,那就是歲月!他還能活多久呢?
如果你在這時失去權力,就等於是死亡,因為你甚至無法等到他回心轉意,重新啟用你。土左,你有一支強大的軍隊,而此刻鎮守撒馬爾罕的人恰恰又是你的父親,這是何等難得的機會,你難道就從來沒有想過,你也可以成為帖木兒帝國的王?”
土左的神色突然凝滯住了,連眼珠都不動一下,彷彿整個人都石化了一般,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昨夜親眼所見的天啟:“殺回撒馬爾罕,你將為王!”
這一句話,牢牢地鐫刻在他的心裡,給了他無限遐想。
郭嘉並沒有假借神意,給予他一個更明確更詳細的指示,在這種聰明人面前,越是含糊的啟示,越容易叫他產生種種聯想,也能給自己留出足夠多的隨時變化的退路。
“只要……只要可汗還活著,就……絕對沒有可能……”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土左不但聲音在發抖,連身子都在發抖,他已經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而這想法正是針對那個在昨天之前,他還不敢有絲毫違逆的偉大存在!而他這句話說出來,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底已經形成。
郭嘉就像誘惑亞當去吃金蘋果的那條蛇,輕輕地道:“那就讓他死,如何?”
土左的身子突然劇烈地一顫,帶動桌子也跟著一跳,差點兒把郭嘉面前的酒杯撞翻。
郭嘉卻已先一步拈杯在手,他輕輕搖動著杯中殷紅的葡萄酒,直視著土左,緩緩地道:“帖木兒可汗年事已高,又長途跋涉而來,如果去世再正常不過了。如果他死去,秉承他的旨意而來的任何人都將馬上失去他的權力,軍隊本來的統帥將成為真正的統帥,完全憑他自己的意志,指揮他的軍隊。如果……,在這個時候,有一位統帥比其他任何一個統帥更先得到訊息,馬上回師撒馬爾罕,並且撒馬爾罕的城門是為他開啟的,那麼,這個人是不是將順利進入撒馬爾罕,並在那裡稱王呢?”
土左怪叫一聲,一下子跳起來,只是杯子正在郭嘉手裡,碗碟雖然碰的一陣亂響,終究沒有碰灑了美酒。
土左腦子裡轟轟亂響,一個聲音如同雷鳴一般在他腦海裡不斷迴盪:“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難道那啟示……,意味著我將殺死可汗,並取而代之,成為帖木兒帝國之王?”
他大口地喘著氣,就像一條窒息的魚,過了許久許久,他才努力平靜下來,緩緩坐下,微微發顫的的手按著桌子,瞪著郭嘉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怎麼會?!而且怎麼樣能讓貼木爾死?不可能,這不可能,這太荒唐了。”
郭嘉呷了一口酒,微笑地道:“我親愛的兄弟,我們東方有句古話,叫做“辦法總比困難多”,沒什麼是不可能的,只要你努力去想,總會有辦法的,作為最忠誠的朋友,我願意幫你做這件事,解除你的煩惱。據我所知,帖木兒大汗在貴國,除了一直生活在他周圍、清楚地知道他只是一個衰弱老者的人,大多數都是把他當成神一般崇敬的,包括你手下的勇士們。而我,沒有對他神明般崇敬的心,只有對朋友的忠誠!”
郭嘉所說的,正是土左對他自己大膽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議的原因。
當一位統治者被捧到了神一般的位置時,對別人來說,有利亦有弊。利自然是這個統治者高高在上,已經無法親自聆聽下面的聲音,只能透過他身邊的近臣,而這些近臣整天在他身邊,親眼見證他的一切,他身上那層神環,是無法影響到這些人的,所以他們可以不恭,甚至欺騙。
然而弊卻是除了這個小圈子裡的人,所有的人都把他當成神,因此這小圈子裡的人即便生起了野心,也無法動用他們的力量來除掉這個‘神’,因為哪怕是受他們指揮的人,一旦知道要對付的人竟然是‘神’,他們的勇氣也會蕩然無存。所以這些野心家的任何圖謀,都只能是紙上談兵。
這種尷尬和難堪,相信大家參考近現代一位偉人的經歷,很容易就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