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你可以聽到最爽朗的笑聲,品嚐到最醇厚的酒漿,把所有讓人憂煩的事情關到門外,去和獨腿的酒館老闆賭酒爭勝,然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像堆爛泥般幸福地倒下。若你早來幾年,或許可以在櫃檯後面看見一個少年狡黠快樂的面孔,那個少年喜歡看著酒客醉醺醺微紅的面頰,看他們語無倫次地大吵大嚷,讓自己的身心徹底放鬆,然後在酒桌上昏昏睡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少年愛上了這種感覺:沒有煩惱,沒有憂愁,每個人的生活不都應該像這些貪杯爽朗的人們一樣嘈雜而幸福著嗎?
現在,已長大成人的少年正徘徊在十字街頭,茫然地凝望著這片熟悉的街景,不知以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自己已流逝的這段歲月。酒館中,他所熟悉和嚮往的生活可能仍在繼續,只需穿過一條街道,就可以走進酒館的大門。
可是這近在咫尺的距離卻又如此遙遠,讓少年的心中感到自己永遠都會不去了。
那種幸福的喧鬧、放縱的歡樂,被多年來始終圍繞在他身畔的無邊血色浸染得失去了光彩,那平靜如昔的街道恍若一道分離生死的鴻溝,將這端的少年和那端的酒館遠遠隔絕開來,分明地組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那少年正我,傑夫裡茨基德,一個成為了軍人的酒保。
克勞福將軍逝世的當晚,我手持著通行檔案走出了軍營大門。這是三個多月以來我第一次獨自行走在大路上,沒有看守、沒有衛兵,沒有一雙警覺的眼睛始終盯著你的後背,隨時提防著你的逃脫。
從走出大門的一剎那起,我忽然意識到,我已經不再是一個俘虜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從這自由的呼吸中找尋一些讓人歡愉雀躍的東西。可那口輕柔的氣息此時卻像一塊大石一樣重重地壓在我的胸口,讓我連呼吸都變得酸楚起來。
我無法忘記這自由是如何得來的,它的代價是一個忠勇軍人的生命。這巨大的代價讓我的胸懷難以舒展,我回過頭,順著身邊這些溫斯頓人垂淚的目光望向克勞福將軍的住處。在一剎那間,我甚至想跟隨著這一道道沉默的人流,去送我可敬的敵國友人最後一程。
乳白色的月光下,兩條悠長的道路在我的眼前鋪陳開來,絲帶般靜靜地向著遠方飄揚開去。從這裡向東,只需要三天不到的路程就可以抵達聖狐高地的入口。那裡幾乎有我所熱愛的一切:生死與共的朋友、畢生追隨的領袖、美好安閒的夢想……只要我做一個並不艱難的決定,這些一度離我遠去的珍貴的東西很快就將回到我的面前。朋友們會用美酒和歡笑迎接我的迴歸,我甚至看的見弗萊德欣喜的目光,摸得到他溫暖有力的雙手。
東方,星空爛漫,似是友人在呼喚我名。
可是,我的雙腳拒絕向著那個方向前進,我的良心壓迫著我的願望,將我的心拉向與它相背的另一側。
我不能回去,在這個時候,因為一個承諾。那是一個軍人的承諾,更是一個朋友的承諾。倘若我就此背叛了對克勞福將軍的諾言,像現在這樣回到聖狐高地,我一定會厭惡我自己。
倘若我辜負了一個朋友最後的囑託,讓他含冤枉死,你讓我還有什麼資格去面對更多的友誼?
我收回了自己留戀的目光,將自己的雙腳踏上通往裡德城的道路。在那個昏沉黑暗的方向,一場未知的陰謀權變正在等待著我。我就像是一條破爛的舢板,駛入了一道註定會被載入歷史的巨大渦流,隨時都有可能被它吞沒。
我不敢保證姆拉克中將是否會攔截克勞福將軍向路易斯太子派遣的信差,走出軍營不遠,我就換上了一身平民的行裝,一路無事地來到了裡德城。
說來也奇怪,經過這多年的爭戰,我對“家”的概念淡薄了許多。有時偶爾想起那處熱鬧的酒館和我上了年紀的父母,雖然也會心頭一陣溫暖,但過不了多久,也就隨它去了。
可當我站在裡德城門口,看見我熟悉的街道,望見我家中的庭院時,一道溫熱的流體猛地湧上了我的胸膛。我忽然意識到,我到家了。我慌了,我不知該怎麼面對這樣強烈的情感。穿過城門,我緊貼著路邊,用右手的食指擦著路邊的牆壁。粗糙而又細膩的觸覺撫摸著我的手指,將歲月流逝在我微痛的指尖上。那是一種真實的感覺,真實的有些殘酷,讓你不敢去想,不敢去感受。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來。
我想哭,可卻又找不到自己的淚水。
我就這樣失神地向前走著,直到酒館的大門映入我的眼簾,我才忽然回過神來:我是誰?我在幹什麼?我應該去幹什麼?我揹負著一個好人的死亡,還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