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吧。”她話中套話,子青又不痴不傻,立時便紅了臉,只得快快作罷。
到城外一看,真是屍山血海,觸目萬般殘酷!而徵募的牛車、馬車亦趕來了。確如趙長安所料,要百姓出車,已有些不曉事理的人口出煩言;再聽還要每家派人來協同收屍,就連那還算開通的人也叫嚷起來了。
結果,只有李隆、寧致遠、楊利用等六百餘人收埋屍體。
既定了章程,眾人也不多言,拖的拖,拉的拉,拽的拽,先把屍首抬上車,再將車趕至好水川,把屍首傾於崖溝中。這活說起來不難,但眼中所見,都是猙獰恐怖的死屍,手中所提,都是粘連滑膩、異味燻鼻的斷肢殘臂。群雄雖不膽小嬌氣,但幹了不過半盞茶工夫,便有三四十人又吐又嘔,更有十七八人手足癱軟,倒要別人來招呼了。寧致遠只得又分派人手,將這些人送回城去。
時當正午,驕陽似火,又沒一絲風,直烤得人的毛髮都有了焦糊的味道。
李隆自道從沒收過屍,趙長安又何曾收過?但現下,他卻只能、屏住呼吸,硬著頭皮,去拖拽那些皮綻骨露的死屍,他的氣力本就不大,兼之自稱不會武功,便不能使內力。不到一刻,就面色慘白,額上冷汗涔涔而下了。這副樣子,莫說馮由、寧致遠,便是李隆見了,亦覺不忍,正尋思該如何既能勸三弟回城,又不傷了自己面子時,卻聽車輪聲響,是苗夫人、子青帶著眾女弟子,熬了綠豆粥同消暑的涼茶,用車馱了,送出城來。
子青一眼便望見趙長安滿頭的冷汗,驚呼一聲,奔過來:“世……哥,我們回去吧,不要再幹了。”臉色立時也與趙長安的一樣蒼白。
趙長安牽動唇角,擠出一絲笑,自道無妨。
他那一言既出便絕不更改的脾氣,子青早領教過了,知再勸也無用:“那,我也不回去了。”一挽衣袖,向一具焦屍走去。
“你做什麼?那不是你個女孩子家該乾的。”趙長安大急,見她一俯身,已拖住了焦屍的雙臂,他真發火了,“子青,反了你了,連我的話也敢不聽?”
子青還是第一次聽他如此疾言厲色地喝斥自己,一怔,起身怯怯地看了看面色發青的趙長安。
“回去,好好呆在客棧裡,不許再出來。”趙長安一眼也不看她,自去抬另一具屍體。
子青眼中噙淚,站著不動。苗夫人忙過來軟語勸解。她看了看趙長安,終不敢違拗,只得與苗夫人回城。
直到夜幕低垂,眾人方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城。饒是如此,整整一下午,亦只清理了三成的死屍。
人人雖腹中空空如也,但面對苗夫人等精心烹製的美食,卻胃口全無。寧致遠還草草吃了幾口,趙長安卻手都不洗就倒在床上,讓那已被城外悽慘至極的景象刺激得要發狂的身心休憩片刻。
子青見他和馮由進來,將早備好的熱水端到他床前,輕手輕腳,為他洗去糊了滿手的血汙、肉糜。見他的長衫亦是血漬斑斑,想為他更換,但見他雙目緊閉,不敢驚動。再看馮由已洗淨手足,卸去髒衣,隨手一扔,倒頭躺在另一張床上,她遂拿了那件髒衣,躡足退去。
次日一大早,眾人出城繼續搬運屍體。雖歇了一夜,大夥的精神反愈發委頓了,因為這一夜,沒一個人能睡得著。而屍體已發脹腐臭,時不時的,有些屍體肚子裡會突然“咕嚕”響一下,一股刺鼻的異味兒充斥在空氣中,令人恨不能將自己的鼻子一刀割去。
又花了足足一整天,才總算搬罄。萬雷堂用上好火藥,將崖邊那一座八九丈高的土山炸塌。蒼茫暮色裡,騰起滾滾黃塵,四萬餘屍盡歸黃土。包括李隆在內,眾人均想:看來這人能不殺還是不殺的好,就算是非殺不可,也要儘量少殺。
事既已畢,趙長安、馮由、子青便想走了,在城中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險。但趙長安、馮由身心俱疲,只得再歇一日。晚間吃飯時,三人議定:明日一大早,也不與寧致遠、李隆辭別,三人就驅車回返中原。
一夜好睡。趙長安、馮由仍在夢中時,忽有人敲門,又急又重,於萬籟俱寂的靜夜中,乍聞如此大響,二人俱嚇出了一身冷汗。
馮由騰地躥到門前,霍地拉開門,倒令敲門的人也一哆嗦。門前站著四名兵士,俱滿頭虛汗,面色蠟黃。
領頭兵士抱拳:“樊……樊先生,對不住,我……我家守備大人有事,想請蘭公子去一趟。”
趙長安已披衣立在馮由身後:“請問兵爺什麼事,這麼急?”
“是……西夏大軍來了……來報仇。”
西夏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