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堅見章強東又要嘮叨,忙道:“好了,好了!蘭公子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你有什麼話,等到了守備府再說。”過來挽了趙長安的手就走。
趙長安皺眉:“西門堂主要我去哪兒?”
章強東笑道:“蘭少爺,今天這個勝仗,可把楊利用高興壞了,他老小子現已在守備府備下酒宴,要為大夥兒慶功。不是蘭少爺,哪會有這場大捷?是以大夥都在滿城找你,去喝慶功酒。”
趙長安輕輕掙脫:“這酒三位前輩去喝就行了,我倒不用再去湊這份熱鬧了。”
章強東眉目掀動:“蘭少爺不去?怎麼了,是身上哪兒不舒服?”
“他不是身上不舒服,是心裡不痛快。”笑聲中,李隆與寧致遠並肩過來。李隆離著老遠便對趙長安連連作揖:“三弟,剛才是大哥錯了,現特來向三弟賠罪,還望三弟大人不記小人過,饒大哥一回。”
趙長安一閃身,不受他的禮:“李公子言重了,你何罪之有?兩軍對決,死傷本是尋常事,反倒是蘭某婦人之仁,本就不該來摻和這種軍國大事。”
寧致遠忙上前解圍:“三弟,大哥已經認錯,你就原諒他吧。且人死不能復生,再爭就沒意思了。”微笑著挽起趙長安,“這位小兄弟也請跟我們一道去吧。”子青一愣,方知他是在指自己。
趙長安一口惡氣不出,被眾人拉拉扯扯地擁著去了。
守備府本也算闊大,但這時廳裡堂外全擺滿了桌椅,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哪還有昨日末日將臨的恐慌?
趙、寧、李等人才到大門前,早有幾十名武林中人及城中的耆老鄉紳、長者名流擁上前來致謝道喜,待進了廳內,更是被圍得寸步難行。
李隆眉飛色舞,意氣風發;寧致遠經多了這種場面,雖心中厭煩,還能臉上掛著笑容;趙長安先還勉強答理一下眾人,無奈寒暄、道賀、致謝、仰慕的人潮水般無止無休,一會兒工夫,他的臉便漸漸拉長了。
這時一人排開眾人,擠了過來。子青一看,喜道:“樊先生,您回來啦?”
馮由對她淡淡一笑,向寧致遠略一施禮,不理會其他人等,對楊利用道:“楊守備,現城困已解,我家公子再留在這兒也沒意思,莫如我們就此別過,如何?”楊利用大出意外,急忙慰留。
章強東笑道:“樊夫子,少提啥走呀留呀的話,來來來,”一把扯住馮由衣袖,“俺一見樊夫子就對路,今天高興,跟夫子你先喝個兩百杯再說。”不由馮由分說,就把他拉到了一邊。
又有幾人擁到趙長安面前道賀,他忽惡聲惡氣地道:“有什麼可賀的,我現下就想哭都還嫌來不及!”聲音頗大,雖人聲鼎沸,但人人俱聽得一清二楚。大家都愣了,頃刻間鴉雀無聲。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現城外屍橫遍野,諸位不忙著去收屍,倒先開起慶功宴來了!請恕蘭某無法奉陪。”
群雄面面相覷,他怎麼啦?昨天眾人愁眉苦臉、憂形於色,他卻談笑風生、行若無事,現大夥興高采烈,他卻惡顏相向,這人是不是腦中的哪根筋搭錯了?
但這樣一來,眾人都想起了城外屍首狼藉的悽慘景象,喝慶功酒的興致還真就沒了。
楊利用愣了,忙打圓場,道這事酒宴後再作商量。
“楊大人,你倒是管殺不管埋。如此毒日頭下,不消兩個時辰,數萬屍體便會發臭腐爛。若不趕緊收埋,不出兩日,城中便會疫病橫行!到那時,哼哼,滿城百姓不需兵刃加頸,一樣也會死精光。蘭某對付西夏軍尚有法想,但卻不識醫藥,到時瘟疫散佈,我卻沒方子給你。”
一聽,非但楊利用,群雄亦不由打了個冷戰。楊利用狂熱的頭腦冷靜了,一靜下來,便頭大如鬥:收埋屍體不比守城禦敵,守城是共赴危難,同仇敵愾,故而一呼百應,人人效命,而收屍……
自己的手下除去值守和負責城防的,僅剩兩百來人可役使。兩百人收埋四萬具屍體?只想上一想,便覺頭暈。且靜塞只東城門外有地可挖坑埋屍,到時就算能將四萬屍體全埋了,城外平地起一座萬人冢,城中人都能看見座大墳山,想想亦晦氣得緊。他不禁憂心忡忡,但隨即福至心靈: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事既是蘭塘秋提出來的,保不定他已有良方。忙恭恭敬敬地對趙長安一揖,向他請教善後之策。趙長安輕嘆一聲:“於今之計,只有請楊大人下令,從速徵集全城所有車輛來載運屍體。城外十里的好水川,南側便是萬丈崖溝,只需將屍體盡皆葬在溝中,再將東側的那座土山推倒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