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失過一次,不能在蠢一次。
安大爺很快理清思路,將半涼的茶水一飲而盡,果斷起身告辭,“四爺的意思我明白了。您肯對我說著些話,我也不會白費您的提點。”
一拱手後大步離去,陸念稚笑嘆一聲,轉頭對杜振熙眨了眨眼,“什麼事都好算,唯獨人心難算。安大爺是個明白人。”
安大爺能點出“提點”二字,可見短時間內就分出了輕重,他們想看安家和唐家內鬥,怕是無望了。
杜振熙不以為然的笑,和安大爺這樣的聰明人說話無端令人心情愉悅,她也衝陸念稚眨了眨眼,“安大爺確實是個明白人。您這樣壞,他也不曾露出半點怨怪。”
陸念稚瞧著杜振熙難得的精乖樣兒,無聲大笑。
安大爺卻是無聲苦笑,踩著車轅偏頭對隱在陰影中的人道,“杜府什麼意思,你應該想得明白。就算杜府有意打壓,忍過幾年就是了。唐家和杜府的恩怨總有淡去的一天,到時候再謀海上生意也就是了。”
等在小巷口的唐加明上前一步,伸手去扶安大爺,默不作聲的神態亦是苦澀。
他心中自然不無震動,和皇商之利比起來,海上生意才是真正的一本萬利,失去先機落後幾年,屆時十三行裡哪裡還有唐家的立足之地。
一如官場裡以同科同鄉分派系,商場也以同行同業抱團,一旦被擠出海上生意這一項營生,過後再想擠進去只會難上加難。
安大爺的話雖有安撫鼓勵之一意,但半句不提安家如何,話外之意已然昭然若揭,安家不會和唐家疏遠,但也不會因此提拔唐家,短期內,唐家甚至不能靠著安家插手海上生意的事。
他心中不是沒有不平,但杜府修好無望,唐家更不能得罪,千般思緒轉到嘴邊,只有一句,“多謝岳父大人知無不言,我在此謝過,您辛苦了。”
這一聲岳父大人叫得比之前更誠摯,安大爺滿意於唐加明的知情識趣,張了張口到底沒再多說,笑著應了一聲,關上車門揚塵而去。
過杜府門而不得入的唐加明也抬腳離開,回到唐家後徑直奔向唐加佳的院子。
他擺手示意大丫鬟不必上茶,隨意挑了張椅子落座,問妹妹道,“加佳,你老實告訴我,你為什麼突然想要嫁給陸四爺?”
他之前不曾細問緣由,只覺得妹妹異想天開,兼之忙於家事、生意,更不曾管過妹妹這些天出門做了什麼。
只在聽聞余文來、餘方德的傳言後,交待妹妹問一聲杜振熙。
如今越發體會到和杜府交惡後果有多嚴重後,倒是想起妹妹想嫁陸念稚這一茬,若是真能成事,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他原先不肯答應幫妹妹,是因為心知事情不可為,現在卻想著破釜沉舟,事情再不可為沒試過又怎麼知道能不能成?
他盯著妹妹臉色鄭重,唐加佳眼神有一瞬躲閃,不提情只說利,“有什麼為什麼的?一個兩個的都想著利用完我就丟開手?杜七少不娶我,我偏要嫁進杜府,讓她只能敬著我尊著我,拿我當長輩喊我四叔母!”
這話哪是閨閣女兒能說的,唐加明卻聽出了妹妹的驕橫和怨恨,他無奈一笑,轉眼去看大丫鬟。
大丫鬟接收到唐加明的詢問之意,不敢不答更不敢爆出內情,只得硬著頭皮幫腔道,“總不能讓小姐憑白被利用。依奴婢看,杜七少對小姐還是一樣客氣,只怕是心裡有愧。且幾次見陸四爺時,陸四爺的態度也和往常無異,倒也不曾避而不見。”
唐加明很快就捕捉到重點。
杜府門房對安大爺恭敬有加,卻對陪同安大爺登門的他視而不見,他被杜府拒之門外,陸念稚和杜振熙卻肯和妹妹做尋常來往。
若說只是因為妹妹是女子,只是因為杜府對妹妹有愧,他並不全信。
且妹妹身邊跟進跟出的不過眼前的大丫鬟一個,比之其他大丫鬟確實更得妹妹歡心,也更能幹,但內宅女子再能幹也有限,不可能對陸念稚的行蹤一摸一個準,之前的西市現在的偶遇,哪有回回都能叫妹妹準確堵著人的?
唐加明微微眯眼,目光重新落在妹妹身上,沉吟道,“她為什麼肯幫你?”
如果真的要論愧疚,比之陸念稚這個和親事無關的長輩,定然是瞞著身世秘密曾“求娶”妹妹的杜振熙,愧疚更深。
他已然認定,定是杜振熙暗中幫妹妹,透露了陸念稚的行蹤。
而他說的是“她”而不是“他”,唐加佳以前分不清,現在哪裡還有聽不明白的,心下一陣冷笑一陣譏誚,面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