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劉隊口口聲聲地說“你剛剛回來,要好好休息,我們不說案子”。可他畢竟是個刑警,三句話離不了本行。與其他的職業不同,乒乓球運動員閒暇的時間決不會再打乒乓球取樂,而刑警的私生活,除去偶爾回家陪著老婆孩子吃飯的那點兒短得不像話的時間之外,滿腦子裡充斥著的還是案件。他會翻動堆積如山的卷宗,不停地被一個個電話呼來喚去,要不然就是坐在辦公室,一邊抽菸一邊思考。這是長年累月形成的生活所不可獲缺的組成部分,還將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你老到幹不動的那一天為止。
除去水煮人頭這個細節之外,艾蓮對最近發生的案子並沒顯示出太大興趣。既然他還沒有去過現場,只是聽了劉隊的敘述,也就不願意發表什麼評論。有一件事,他倒是十分關注,那個兇手,為什麼會把被害人的血液盛在杯子裡。而杯子的邊緣又有一個不屬於被害人的唇音,難道是他打算把那些血喝掉嗎?葉琳氏症(注:葉琳氏症,一種十分罕見的基因突變病症,至今無法治癒。患者缺乏造血功能,不得不依靠食取動物的內臟來獲取生存所必需的養分。其中的一些人甚至會去獵食人類而成為可怕的罪犯。在現實中,他們是數量微乎其微的最接近吸血鬼的生物。令人驚訝的是,這種疾病似乎是在成年以後才突然形成的,而且不會遺傳——因為罹患此症的病人喪失了生育能力,所以,世界上並不存在得了葉琳氏症的小孩子。)他倒是有個耳聞,可那種病人也並不會直接去喝人類的血液。這是模仿嗎?
因為艾蓮不願意隨便發表看法,這個話題也戛然而止。劉隊想等他休息幾天之後,再帶他去看看現場。同時,他也注意到,至少在某個層面上,艾蓮和麥濤的觀點完全一致:兇手不會就此罷休,當他再次有所行動的時候,現場會更加恐怖。
這天下午快到四點鐘的時候,劉隊結了帳,突然說:“對了,你住哪兒,賓館?要是方便的話,不妨去我家吧,我老伴總是念叨你。”
“改天我再去拜訪吧,您忘了嗎?雖然我莫名其妙地成了美國人,可原來的房子也沒被沒收啊,算是我的海外房產吧,託一個朋友幫忙照看。上次回來到現在才兩年時間,鑰匙應該還沒換,先去看看再說。”
“嗯,那也好,我送你過去。”
“不用啦,您忙您的,”艾蓮笑了笑,右手抓起行李,左手推開車門,“我想看看現在的北京。”
說完後,他告辭了劉隊,下車漫步街頭,一路好奇地打量路邊新修的高樓,像個孩子似的,對故土日新月異的變革感到興奮和新奇。
然而他的心底,卻對劉隊充滿了歉意,他不願意到他家去住其實另有原因:他不能叫別人再看出自己的秘密,特別是現在從事的職業——殺手,任何人都不該知道。
為了保護一些東西,他不得不打碎另一些。也許正像他襲擊黑幫老大巴拉德分部時說過的:“那傢伙,像一條狗!”他絲毫沒有意識到,其實自己比別人更像一條狗:對生活敏銳的嗅覺和時刻體現出來的那份小心謹慎;幫助警察辦案時超乎尋常的觀察力;以及他面對獵物果斷出擊的態度和殘酷血腥的手段;這些都使他比其他人更像一條狗,或許,算得上是頭出色的獵犬。
1999年,這個夏天,在中國,艾蓮,也即賽斯。沃勒,不得不打碎曾經美好的回憶,體驗著前所未有的絕望。而這一切的根源,都出於這宗恐怖的案件……
第七章 變奏(1)
半個下午,劉穎一直呆在麥濤家。她的目光,此時投向了房中的書架。那是一支老式書架,絳紫色漆過的紅木構造,共有四層:最上面擺著各種工具書,從《大不列顛字典》到《古文觀止》,正中是厚厚的《聖經》,旁邊依次整齊的碼放著大部頭著作;第二層最為引人注目,各種心理學書籍一應俱全,從人格到變態,從體育到市場,從普通到犯罪,可以說大凡中國上市的,不是胡亂編造、欺騙讀者的偽心理讀物,這裡都有;再下面一層,由左至右擱著《金田一耕助》全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以及國人最為熟識的《福爾摩斯》;最下一層是其他小說,西洋書所佔的比例更大一些。
“這些,”她站起來,走到書架前,“你都看過嗎?”
“是的,”麥濤回頭看看窗外陰沉的天空,也跟著站起來,“如果你喜歡,就拿去看好了。”
她從第二格隨意地抽出一本,發現書的外脊雖然很乾淨,裡側卻因為長期翻看不免有些髒髒的。她又大致翻了翻,發現很多頁都有鉛筆的標識和一些心得體會。藉著燈光,她看到他的字型:細長、清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