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我知道的,祭司哥哥。”七悄聲說,衝他笑笑,又轉去廚房了,她像是忽然多得了一雙小小的翅膀,走動時會隨著她輕快的步調在她的裙角扇起一個個快樂的迴旋。
被法老用那樣的目光注視著,任誰都要忘形的。
水煮開了,白花黃春菊被沸水衝開的香氣瀰漫出來,那是哪年的事了?那一年他十八歲,在至乘之地跟隨典醫祭司研習藥理,播種季時陛下懷著恩典到北宮待產,每天黎明前,他都會在火上煨著一缽滾水,等女官遣侍女來傳喚時,將熱水與新鮮採擷的白花黃春菊一同呈入宮中,她陛下習慣在日出前以花瓣沸出的水汽洗臉,除了恩典降臨的那個清晨,從沒變過時辰。他服侍了她陛下將近一年,不曾得緣親見,當時外人都傳小法老難得一見,他倒是有幸見過多次。因法老其時年幼,常住在至乘之地的“生靈之宅”。
那天下午在藥圃裡採收回春草,有隻常在此間出沒的紅臉狒狒蹲在旁邊盯著他,祭司們管它叫“拉的咆哮”,獨愛糟蹋才冒花尖的回春草。典醫祭司怒起來,總要奪了它的神恩,喝它:“滾出去!咆哮!”;貴人們正從迴廊下經過,其間有位侍衛的裝束讓他有些疑惑——除卻祭司和王族,其他人是不能在至乘之地駐足的——而後他就看到了那侍衛護住的男孩,箍著黃金額環,環上盤住聖蛇,那是瑞奈努苔特女神,以聖蛇為化身,南北兩地之主的近前守護神。
那會法老多大了?滿十歲了嗎?
他跪下行禮,傾聽迴廊上飄來的童音:“哈普塞那布,‘拉的咆哮’為什麼總盯著那位祭司?”
哈普塞那布大人並未立時作答,想是正思量如何答得萬無一失,就在大祭司的一沉吟間,小法老等不及地又問:“祭司!你告訴我!”
他不敢抬頭,當著南北兩地祭司總管的面,戰戰兢兢壓著嗓子稟告,這頭狒狒真正惦記的,是他手裡鮮黃的回春草。
“那你給他一些吧。”小法老說。
他數著廊上貴人們離去的步音,未出五步,又聽見了陛下的詰問。
“哈普塞那布,這位祭司講話的口音真奇http://www。345wx。com怪,他是從別的城轉來的嗎?”
他土生土長在都城,不過一時緊張,就被兩地之君認做了異鄉人。哈普塞那布大人支吾兩聲,答不明白,只得再來問他。
“卑職家在河西村中檉柳田莊,自降生日起從未出過都城。”
迴廊上的小法老“噢”了一聲,孩子氣的興味索然。
他不敢相信,這次偶遇竟能讓法老銘記至今,畢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當今的神前第一祭司森穆特大人,當時都還只是護住小法老的內廷侍衛……
小七笑盈盈地端著新沏的安神茶上去了,以前她都是給他沏的,可是今天,她連捎帶著問一聲“祭司哥哥,你要不要喝?”都忘記了。
……
捧茶上到曬臺,法老已看過少爺的傷勢,“都是鞭傷,無礙性命,你不必擔心。”他對她說,接過她遞上的茶,深深吸口氣,“白花黃春菊的香味,”他若有所思地輕道,“一聞見就會想起母后……”
聽他提到“母后”,她想起昨晚長公主在王墓前的告誡,雖然他此刻好端端地就在她眼前,仍是忍不住於事無補地牽掛。
“你昨天回去挨罰了嗎?”她問。
他微仰起臉望住她,眼中倏然浮出幾分恍惚,微笑裡卻湧過了惘惘的親密,好像她已經是他的了,和他一起過了許多年,已為他生養了四五個孩子,陪著他去拜祭父王,分擔他不欲人知的憂傷,而後在這一夜未眠的清晨時分,她會微蹙眉尖,擔憂不已地來問他:“你昨天回去挨罰了嗎?”
可確實又沒什麼值得開口抱怨,他只能是笑而不答,對她說:“坐到我身邊吧。”
她依言坐下,挽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今天會很熱吧?”她仰眼望著漸亮的天色輕聲說,“要記得去跟哥哥們說一聲,中午以前得在這兒另搭個涼棚。”
晨曦在天際抹過一筆混著金光的粉紅,透亮,天上乾淨得一絲雲影都找不出,北風經過時,像是有誰往他耳朵裡吹了口氣,說:
“噓……”
“一會再去吧……”他低聲道。
她“嗯”了聲,“這風吹著好愜意啊!”她輕嘆,“圖特摩斯,明明昨天才第一回見你,為什麼我會覺得你已經喜http://www。345wx。com歡我很久很久了呢?”
“你相信這直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