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的手還未來得及收回,停在半空,此刻才驚覺此舉不妥。再想起夢中之事,他不由對自己惱怒起來,乾脆披上外袍,慢慢挪動受傷的腿,步出船艙,到外間透透氣。
吳子楚正靜靜地坐在船頭守夜,見展昭出來,笑道:“睡不著?”
展昭無奈點點頭。
“你的傷要多休息才是。”
展昭又點點頭,在他身邊坐下,望著霧氣繚繞的江面,靜靜不語。
知道他素來話就不多,吳子楚也不引他開口,自從懷中摸出一個陶土做的壎,湊到唇邊試了幾下音,便咿咿嗚嗚地吹起來。
他吹的是一支古曲: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而上,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
壎的聲音空靈質樸,通透非常。曲調柔和婉轉,徘徊往復,不由令人魂散神牽。展昭怔怔而聽,一時間恍恍惚惚,猶如回到夢中一般。
次日天色有變,晌午尚是薄雲遮日,到了午後已是陰雲密佈,狂風大作。
眾人在艙內只聽見桅杆吱吱作響,皆是不安。不多時,船家便進來,歉然告知眼看一場大風雨將至,若是勉強行駛,只怕有危險,故不得不靠岸,請他們上岸尋找宿頭。
雖然不情願,但天公不作美,卻是無法,他們只得聽船家的話。小船匆匆在附近尋了一處靠岸,眾人上岸。
天色陰沉,風捲著蘆花逼頭蓋臉地打過來,只走了一盞茶功夫,雨便傾盆而至。站在一處高崗上,隔著鋪天蓋地的雨幕望去,此地甚是荒涼,雖有幾處房屋,卻都是斷垣殘壁,莫說是歇息,便是想避雨都不能。
眾人只好冒雨再往前尋去,行了約半里地,方見前面有一處茅舍,隱隱可見炊煙裊裊,應是有人居住。眾人大喜,忙上前扣門。
應門的是位雙目失明的老婆婆,聽他們語氣和善,又是渾身溼透,遂將他們迎進屋內。吳子楚不待寧晉吩咐,便上前塞了些碎銀子給老婆婆,央她燒些熱水給他們驅寒。
老婆婆掂了掂手中的銀兩,知道份量不少,頗為惶恐,顛顛躊躇了半日,從籮筐裡掏摸出幾大塊生薑,才道:“雨水冷,我還是給諸位大爺小姐燒鍋薑湯。”
雖然眾人衣裳盡溼,幸而所帶包袱裡層都是油布所縫,換洗衣裳都未溼,莫研和白盈玉避進裡屋,換好了衣裳才出來。展昭他們也已在外間換好,吳子楚又替展昭重新換過傷口上的藥。
“他的傷勢如何?”莫研問吳子楚,她生怕展昭淋了雨,對傷口不利。
“已經開始收口,沒什麼大礙。”
一會功夫,老婆婆煮了薑湯出來,眾人喝了。她又攏了一個火盆在屋內,小屋狹小,眾人乾脆圍著火盆席地而坐,方覺漸漸暖和起來。
火光搖曳,展昭看莫研眉頭緊皺,臉色不好,不由道:“你不舒服?”
“頭有點疼。”
他聞言一怔,以為她淋了雨發燒,未來得及多想,手便覆上她的額頭……莫研不避不躲,乖乖地在原地不動。旁邊的寧晉將此幕映入眼簾,怔了怔,隨即別開臉去。
觸手間額頭冰冷,他稍稍放心,方放下手:“沒有發燒,多半是夜裡走了困。……疼得厲害麼?”
她顰眉點頭,自上了岸,頭就開始疼,愈來愈烈。
看她一臉痛苦,展昭無法,雙手拇指抵上她的太陽穴,輕柔地替她按摩起來。
“疼……”只揉了幾下,莫研就叫起來,可憐兮兮地瞪他。
“我再輕點。”展昭無奈,只能再放輕力道。
此情此景,莫說是寧晉,便是吳子楚白盈玉也為之側目。自與展昭相識以來,吳子楚還從未見過他對女子如此,略一思量,唇邊浮上淡淡笑意。
老婆婆又取來燒火棍,吳子楚接過,捅了捅火盆裡的炭灰,火光明滅不定,映得每個人臉上都有幾分詭異之色。
“大娘,你怎麼一個人住在這荒郊野地裡?”寧晉問道。
老婆婆嘆口氣:“怎麼說是荒郊野地呢,三水鋪在八、九年前也住了不少人,只不過後來都搬走了。”
“為何搬走?”
“十年前,這裡鬧了場瘟疫。打那以後,慢慢地,人就都走了。”
寧晉皺著眉頭細細思量,疑惑地看向吳子楚:“十年前?沒聽說江南這邊鬧過瘟疫啊?子楚,你有印象麼?”
吳子楚搖搖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