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尼克會做噩夢。在一個噩夢裡,他來到學校,他和同學們不得不接受吸血鬼的檢查。檢查類似在傳染病蔓延時期進行的蝨子檢查。做蝨子檢查時,老師們雙手戴著外科手術手套,手指頭像猴媽媽一樣在每個同學的頭髮裡移動,審視著每一個毛囊。只要發現一個蝨卵,感染了的孩子就被送回家中,用滅蝨藥和一把密齒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來除蝨。那樣會很疼,激起的尖叫聲會引得善意的鄰居撥打兒童保護組織的電話。
在夢裡,尼克和朋友們排著隊接受吸血鬼檢查,戴手套的老師把他們的嘴唇兩邊提起來看看尖牙有沒有取代上頜犬牙,是吸血鬼的孩子立即被用木樁刺透心臟處死。有天早上,尼克在車上覆述了這個夢,說這對吸血鬼不公平,因為他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們老是疑神疑鬼,或是因為他們道聽途說的恐怖故事,尼克及其朋友們好像害怕得過度。我們公寓後面有一個小院子,但他們不願到外面玩,除非我和他們一起去。我聽其他父母抱怨,因為孩子們恐懼黑暗、晚上哭叫、不願意一個人獨睡、害怕在朋友家過夜。臨睡覺前,尼克叫我每隔十五分鐘就去檢視他一下。 。。
第一部 深夜無眠(4)
我給他唱歌。
閉上眼睛
不要害怕
怪物走了
他在逃跑
爸爸在這兒。
2
醒……來!
醒來!醒來!醒來!
你醒來!你醒來!你醒來!
這裡是愛心爸爸先生,
你精選的聲音。
乾燥的秋晨在尼克的背誦中拉開了帷幕,他背誦的是他最喜愛的一部電影《為所應為》裡的開場白。我們穿好衣服,出發去金門公園散步。走過花園時,尼克說道:“看那些橘子!噢,那些綠色、紅色和金色!就像是昨天夜裡世界被巨人用手指描畫了一番!”回到家裡,尼克幫著做餡餅麵糊。除了打雞蛋以外他什麼都做——他不想手上弄上“黏糊糊”的東西。
我把一個餡餅放在他面前,他倒上楓樹糖漿,製造著聲音效果——“咿……呀……!熱岩漿!”——與此同時,我為他弄了一包午餐,有花生黃油、肉凍三明治、胡蘿蔔條、一個蘋果、一塊曲奇餅和一盒果汁。
他穿衣服上學,綁鞋帶時,嘴裡哼著“小小蜘蛛”。我們快遲到了,於是我催他快點兒。他很快就坐到了車後座上,在熊爸爸娃娃上吐了一口吐沫。
“你在幹嗎?”
“他在石灰坑裡呢。你給我撓撓膝蓋好嗎?”
我把手伸到後面,手指頭輕輕撓著他的膝蓋,惹起尼克一陣歇斯底里的大笑。
“好了,好了,停!我只是想記起被人撓癢癢時是什麼感覺。”
車停在學校前面的時候,離上課鈴響起還有幾分鐘。我每天的最大成就是按時把他送到學校,但是今天情況有點兒不對勁,其他車在哪裡?到校的孩子以及迎接他們的老師組成的熙攘人群在哪裡?我突然想起來了,今天是星期六。
· · ·
我不贊成因果報應,但我漸漸相信了即時因果報應,正如約翰·列儂在他的同名歌曲中所下的定義一樣。究其精髓,無外乎今生我們種豆得豆——解釋了女友所為是我應得的懲罰。尼克不僅得與我的絕望抗爭,在我經過好幾個月的恢復後,還得與我接下來的女朋友們抗爭。這些女朋友在有些事情上是有天賦的,然而在替身母親這個角色上卻都沒有才能。
“你是誰?”尼克邊問邊拖拖沓沓地走進廚房,一間燈光刺眼的房間,地上鋪著黑白格子的亞麻油地氈。他穿著睡衣和古靈精奧斯卡拖鞋。被問者是有著一頭火山一樣可怕頭髮的女人,一位藝術家。
女人介紹了自己,“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尼克,我聽說了關於你的很多事情。”
“我沒聽說過你。”尼克回答。
後來我試圖向他解釋,但我知道自己已經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
沒過多久,我就意識到自己的單身漢生活方式大概對尼克不是很好,於是我暫停了約會。決心不再重犯那些導致離婚和其他失敗關係的令人尷尬和痛苦萬分的錯誤,我進入到一個單身、自省和治療的階段。
我們的生活平靜了一些。
週末,我們散步繞過內河碼頭,爬上電報山來到科伊特塔,坐電纜車到唐人街觀看焰火;和鄰居們——尼克非正式的教父們,一道去卡斯特羅劇院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