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跟寫《性史》的張競生,唱《毛毛雨》的黎錦暉目為‘三大文妖’,可是時代的潮流到底把‘文妖’證明為先知者。”(李敖:《由一絲不掛談起》,1962 年8 月27 日)是“文妖”,還是“先知”?還是回到歷史現場,來看個究竟。
劉海粟,1896 年出生於江蘇常州一個封建家庭,十七歲時因不滿封建包辦婚姻,離家出走赴上海,與友人合作在乍浦路創辦了中國第一所美術學校,即上海圖畫美術院,後來更名為上海圖畫美術專科學校,他自己的名字也取蘇軾“渺滄海之一粟”之意,改為劉海粟。1914 年,劉海粟在上海美專首次開設人體寫生課,最初只聘到幾個男孩做模特兒,直到1920 年7 月20 日才聘到女模特陳曉君,裸體少女第一次出現在中國的畫室裡。在這一年舉行的繪畫成績展覽會上,就陳列了裸體習作素描。訊息傳出,輿論蜂起。有位女校校長也是畫家,偕夫人及女兒參觀後,竟然破口大罵:“劉海粟真藝術叛徒也,亦教育界之蟊賊也,公然陳列裸畫,大傷風化,必有以懲之。”第二天又投書《時報》,以聳人聽聞的題目《喪心病狂崇拜生殖之展覽會》,意欲鼓動大眾群起而攻之。
就在劉海粟陷入困難之際,他寫信給北大校長蔡元培,得到蔡元培的激勵和支援。1921 年深秋,蔡元培邀請劉海粟到北大畫法研究會去講學,併為他的個展撰寫了序言,充分肯定劉海粟“總是自己走自己的路,自己抒發自己要抒發的感情”,使劉海粟受到莫大的鼓舞。儘管被斥為“畫科畫妖”,又受到守舊勢力的瘋狂圍剿,劉海粟並未屈服,當他聽說江蘇省教育會要禁止模特寫生時,於1925 年8 月22 日給江蘇省教育會寫了公開信,為模特兒申辯。
在傳統禮教衛道士眼裡,社會上公然出售裸體畫,無異於“暴露獸性,引誘青年”的“變相之春畫”。劉海粟不自斂抑,反為強辯,簡直就是對既有的道德秩序的挑戰。上海市議員姜懷素讀了劉海粟的公開信後,在《申報》發表文章要求當局嚴懲劉海粟:“近年來裸體之畫,沿路兜售,或系攝影,或系摹繪,要皆神似其真。青年血氣未定之男女,為此種誘惑墮落者,不知凡幾。在提倡之者,方美其名為模特兒、曲線美,如上海美術專門學校竟列為專科,利誘少女以人體為諸生範本,無恥婦女迫於生計,貪三四十元之月進,當眾裸體,橫陳斜倚,曲盡姿態,此情此景,不堪設想。懷素耳聞目見,正深駭怪,不知作俑何人,造惡習無量。……今為正本清源之計,欲維持滬埠風化,必先禁止裸體淫畫,欲禁淫畫,必先查禁堂皇於眾之上海美專學校模特兒一科。”
姜文一出,劉海粟當即著文予以反擊:“9 月26 日《新聞報》、《申報》載有……姜君不察,以市儈行為,強納於藝學尊嚴之軌而並行,是非蕩然……口仁義而心淫穢。”
不料,半路又殺出了一個程咬金,上海總商會會長兼正俗社董事長朱葆三也向劉海粟發難,在報紙上發表了致劉海粟的公開信,罵劉海粟“禽獸不如”。劉海粟對這種無恥辱罵十分憤慨,當即給予回擊。緊接著,上任不久的上海縣知事危道豐發出了禁止人體寫生的命令。劉海粟怒不可遏,於1926 年4 月17 日在《申報》發表了《劉海粟函請孫傳芳、陳陶遺兩長申斥危道豐》,大罵危道豐“不揣冒昧,揚長出令,大言不慚,虛張官架”,請求“迅予將該議員姜懷素、該知事危道豐嚴加申斥,以儆謬妄,而彰真理……”
四、“三大文妖”與性學論戰(2)
1926 年6 月3 日,孫傳芳覆函劉海粟,勸他取消人體模特兒,雖說公事公辦,卻也頗有幾分曲予迴護的善意。信中寫道:“展誦書,備承雅意……模特兒止為西洋畫之一端,是西洋畫之範圍,必不缺此一端而有所不足。美亦多術矣,去此模特兒,人必不議貴校美術之不完善。亦何必求全召毀。俾淫畫、淫劇易於附會,累牘窮辯,不憚煩勞,而不見諒於全國,業已有令禁止。為維持禮教,防微杜漸計,實有不得不然者,高明寧不見及,望即撤去,於貴校名譽,有增無減。如必怙過強辯,竊為智者不取也。”
對於孫傳芳暗藏殺機的勸導,血氣方剛的劉海粟竟不以為然,他回信說:“關於廢止此項學理練習之人體模特兒,願吾公垂念學術興廢之巨大,邀集當世學界宏達之士,從詳審議,體察利害。如其認為非然者,則粟誠恐無狀,累牘窮辯,幹瀆尊嚴,不待明令下頒,當自請處分,萬鋸鼎鑊,所不敢辭!”
收到劉海粟的回信,孫傳芳十分震怒,認為劉海粟不識好歹,不識抬舉,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