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住了,無法思考,只能順著他的話問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可是,三堂兄說你是生病了……”
“他是害怕你生我的氣,所以替我編了個藉口。”崔朔道,“其實我沒有生病。我知道,你那天在雪地裡等了我很久。我不是故意失約的。”
她想起那個下午,她抱著琴立在寒風中,等著那個聲音很好聽的公子出現。那是她來到煜都這麼久以來,除了三堂兄以外感受到的第一份善意。
她以為,那個人說話時那般從容淡然,必定是講信守諾的君子,不會對她這個小小女子失約。可是她等了整整兩個時辰,直到侍女來叫她回去,他依然沒有出現。
那一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麼失望。
“那你為什麼沒有來?”她沉默片刻,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明明是多年以前的一件小事,她竟執拗地追問原因。崔朔看到她這樣,忽然笑了起來。
眼中有隱約的淚光閃爍。
“你現在問我這個,說明在你心中其實一直記得這件事的,對不對?這麼多年,你一直記得我。”他啞聲道,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我沒有來,因為那天我家裡來人了。他們逼著我娶別的女子為妻,而我……不願意。”
他說完這句話,朝顧雲羨走近了一步,聲音裡有讓人心悸的緊繃,“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麼?”
顧雲羨看著他的眼睛,忽然覺得一陣恐懼。
那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可她卻不敢面對了。她想起皇帝,自己對他多年相思,他卻一無所知。那麼,也許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人為她魂牽夢繞。
不,她不要知道這些。那樣重的情意,她承受不起。
她轉身,想要離開。他卻敏銳地發覺了她的意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寒風中,兩個人的手都是一樣冰涼。
“雲娘……”崔朔看著她玉雕一般的側臉,終於喚出了這個在心頭默唸了無數次的稱呼,“你知道嗎?”
皓月,宮殿,悽悽冷風。這裡彷彿突然變成了一個戲臺,上演著人世不該有的聚散離合。每一句話都籠罩著一層不真實的幻影。
顧雲羨有些絕望地想,這一切原本都是不該發生的。
女子從嗓子眼裡溢位的驚呼忽然響起,在寂靜的空地中不啻於一聲驚雷炸響。
兩人應聲回頭,卻見不遠處一叢翠竹的陰影裡,尹繁素右手捂住嘴,雙目大睜,愕然地看著他們。
而在她旁邊,是一身冕服、沉默不發的皇帝。
他的面龐半隱半現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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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直到這一刻;顧雲羨才發覺自己站在除夕夜的寒風中,渾身都冷透了。
她的一隻手仍然被崔朔攥在掌中,而片刻前,這個男人才對她訴說了多年的相思。音猶在耳,面上的淚痕未乾;她的夫君卻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樣的場景;真真像是被捉姦在場。
顧雲羨僵立在原地;看著皇帝一步一步從黑暗中走出來。他的步子很慢,似乎每一步都費了很大的力氣。等到他終於走近了一點,她才看到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面孔。
他的眼眸好黑;就像一個看不到底的深淵;把一切都吞噬。
崔朔已不留痕跡地鬆開了她的手,在她旁邊喚了一聲,“陛下。”
皇帝沒有理他,而是在顧雲羨面前站定,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顧雲羨與他對視了一眼,便受不住地移開視線,對上他身上的冕服。那樣威嚴無限的一套衣服,這一刻卻顯得這樣刺眼,讓她的眼睛都睜不開。
崔朔看到皇帝的神情,有那麼一瞬想挺身而出,擋在顧雲羨面前。然而殘存的理智阻止了他。他熟悉皇帝的性情,知道這時候再做任何舉動都有可能徹底激怒他。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
皇帝慢慢抬手,摸上了顧雲羨的臉頰。她在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他是在擦拭她面上的淚痕。
“怎麼哭了?”他的語氣又輕又柔,溫柔得彷彿在和不懂事的小女兒講話,“上一次見你哭,還是五年前的事情。”
顧雲羨費力地深吸口氣,還是開口解釋了,“陛下,臣妾與崔大人之間是清白的。”
“我知道。”他微笑著點點頭,“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大概能猜到是什麼情況。”
“所以……”
“可是你的眼淚,是為誰流的?”他輕輕道,“原來嫁給朕,你真的這麼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