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人以為薄於父子。以猜疑誹謗戮辱臣下,人以為薄於君臣。樂西苑而不返宮,人以為薄於夫婦。……”
這說的是:皇帝啊,你才幹了幾天,就被自己的妄念所牽,走了歪門邪道。剛強聖明都用錯了地方,以為長生唾手可得,整天修道想上天。你以為天子富有四海就開始大興土木,卻不知道這些都是民脂民膏。二十多年不上朝,朝綱敗壞,多次藉著事例二賣官賣爵,導致名爵氾濫。你不和兒子見面,人們都以為你沒有父子之情。因為猜疑誹謗而屠殺侮辱臣下,人們都以為你沒有君臣之情。待在西苑裡不回內宮,人們都以為你沒有夫妻之情……
海瑞這話短之又短,可他卻著實把皇帝罵了個狗血淋頭。不僅把皇帝最不想提的修道長生之事拿到檯面上罵了一通,還說他是“沒有父子之情、君臣之情、夫妻之情”。
要海瑞在眼前,皇帝非要吐他一口唾沫——關你屁事?!我修我的道,我求我的長生,兒子老婆都是我的,打死也活該,不見不瞧你一個小小縣令管得著嗎?
等到那小太監唸到:“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號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淨而無財用也’……”天下人都因為陛下您改了年號而臆想說是“嘉靖的意思就是家家乾淨,沒有餘財可用”。
雖然已經看過一遍,可再次聽起來,皇帝仍舊是氣得不行。“啪”的一聲,皇帝手上的藥碗就給狠狠的丟到地上去了。
那捧著奏摺的小太監不敢再念下去,腿一軟就給跪地上了,兩腿哆嗦,底下那一塊地毯也溼了——這是嚇尿了。
皇帝嫌惡的看了一眼,揮揮手:“拖出去,杖斃。”說完,又指了一個太監去,“你,接著往下念。”
皇帝一聲令下,那小太監還來不及求情就被塞了嘴巴拖出去,另一個太監頂替著接著念:“……不及漢文帝遠甚。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
這話說的是:皇帝啊,你比漢文帝差太遠了。天下人早就知道你不對了。
聽到這裡,皇帝再也忍耐不下去,推開邊上的黃錦,目赤欲裂,怒吼了一聲:“這是哪裡來的狗東西,寫了這麼一篇烏七八糟的東西……”他口中喘著粗氣,聲音又粗又幹,“好啊,天下人不值朕久矣,那就換個皇帝去啊……”
滿殿的人,包括離皇帝最近的黃錦和李芳都嚇得哆嗦起來,跪在地上不敢出聲應對。他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是氣瘋了啊。皇帝該不會懷疑是裕王逼宮吧……
還未等這些人一團亂的想出什麼,就聽皇帝一聲比一聲高,那衝昏頭腦的怒火彷彿點燃了整個玉熙宮,他冷笑著,尖利的聲音裡充滿了猜忌和刻薄:“好一個‘二王不相見,人以為薄於父子’!那個海瘋子難不成以為只剩下裕王這一個兒子,朕就一定要對他好,只能把皇位就只能傳給他?!朕還有孫子,還有侄子呢!……”
這話一出,李芳和黃錦立馬就開始叩頭了,拼了命的喊道: “陛下,息怒啊……”
滿殿的人也跟著叩頭求饒:“陛下,息怒啊……”
一時之間,整個玉熙宮都是一片哭喊求饒聲。
第80章 山陵崩(四)
皇帝的怒火併沒有就此熄滅,反倒愈發的灼熱。他垂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芳,伸手一拂就把摺子全都丟到了李芳的身上:“息怒?李芳,你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和裕王眉來眼去的事情。朕還沒死呢,你就想著謀後路,討好新君了?”
李芳被摺子砸了一身,又痛又驚,嚇得渾身哆嗦,可他不敢應下——這種事一承認就是死罪。他咬緊了牙關,哭著道:“陛下,陛下,奴才對您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啊……”他伏倒在床榻下頭,額頭抵在地毯上,“奴才就算和裕王多說幾句為的也是陛下您啊……”
皇帝冷笑了一聲,恨聲道:“好伶俐的嘴巴,你倒是說一說,你和裕王勾勾搭搭,是怎麼為朕好的?”
李芳連頭也不敢抬起:“太醫說,陛下的病不能大喜大怒,奴才也是怕裕王惹怒陛下傷了龍體,這才和裕王分說一二。”他一頓,眼淚也掉了下來,“再說,奴才伺候陛下也有大半輩子了,如今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便是討好新君又有什麼用?”
皇帝聽了這話,神色微微一緩,淡淡道:“真會說話……”
李芳輕聲而堅定的道:“此皆奴才肺腑之言。”他心裡輕輕鬆了口氣,知道自己這回是撿回一條命了。
皇帝冷哼了一聲,終於壓下了怒火,吩咐了一句:“把海瑞的摺子送去裕王府給裕王好好瞧瞧。”他語聲極淡,“告訴他,朕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