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鄰村不太相信‘山神’的年輕小夥子,有的忍不住私底下偷偷嘀咕兩句,但對他們來說,有吃的就是一件好事。
畢竟,他們沒經歷過水庫與茄子洋芋事件,有懷疑這也難怪。
此後某一日,夏老爺子別有用心瞥兩眼徒弟,晃一晃空煙桿,並未發話。
本來得意差點飄上天的甜妹兒,心裡猛咯噔一下,面上不顯,但再次變得腳踏實地,做事也越來越小心。
每次深夜晃盪之前,各種細節翻來覆去研究許多遍。
就這樣,熬著熬著,終於度過艱難的五九年。
村民們熬到今年結算工分,因為大鍋飯的提前關閉,暫且不說少的可憐的工錢,村民們第一次領取到來自生產隊的口糧。
剛分得的口糧,緩解暫時的飢餓,碧山村人絕對是幸運的,他們還有的分,而那些因為旱災嚴重甚至絕收的村莊,口糧分下來,春節餓著肚子都過不完。
一九六零年,臘八過,春節將至。
比起熱熱鬧鬧的去年,今年春節冷清許多,在此年代,老百姓的春節,與地裡的收成有很大聯絡,但濃重的心情年年不變。
隔壁選擇去山外的逃荒村人,絕大部分,趕在過年前回家,用他們的一句話說,‘要死也要努力死在家裡’。
他們去各大縣城,甚至市裡面,帶著布票、錢財、舊布等等,確實有換的一些粗糙的紅薯幹
或玉米棒子。
但人也餓‘胖了’,更準備的說是,餓的渾身水腫,尤其是肚子,變的老大,男的女的都像是揣了一個六七個月的娃娃。
惡劣水腫的治療方法是——“桑拿”加食物。
挖個灶,架口大鐵鍋,鍋口與地面相平,鍋上面鋪一層木板,木板上面再搭個小木屋,木板和木屋都留縫隙。
鐵鍋裡燒水,木屋蒸汽瀰漫,水腫村民脫光衣服進入屋內,在熱蒸氣的燻蒸下,排出體內的水份。
當他們快暈倒出屋後,呼吸新鮮空氣,再喝一碗野菜稀飯或吃一塊雜糧餅,人就能緩過氣來,嚴重的水腫也隨之消除,再次重新變成瘦竹杆。
或許他們帶的最大禮物是城裡訊息。
比如供銷社的高階糖高階點心,比如居民每月定量領糧,再比如聽說誰誰誰初中生能上什麼躍·進大學,家裡有喜事,他們發好多喜糖等等。
從他們口中,總能打聽到一些有用沒用的資訊。
六零年冬也陰冷,碧山腰以下,並未下雪。
偶爾山頂罕見飄雪,倒成為地裡莊稼的大福利,二三碧山頂上,全是大洗腳盆大木桶,擺成一排一排。
因為缺少食物,夜幕降臨後,除去守夜隊伍,很少有人在外面晃悠,屋裡烤著木碳,只留一個對著牆壁的窗戶,家人們都縮在厚厚實實的舊棉被裡取暖。
葉家基本同樣如此。
家裡只有某個丫頭片子例外,在某些時候化成夜貓子,只在夜裡放風,倒是把村裡每一個角落,摸得清清楚楚。
“今晚小年夜,你準備去哪裡打轉?”
葉老爺子喝一口滾燙滾燙的熱水,看著終於憋不住的甜妹兒問道。
碧山村的年是從臘月十八開始準備的。
有一句順口溜是這樣的:
“小子小子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瀝瀝拉拉二十三…二十七,宰公雞;二十八,麵粉發…三十晚上熬一夜;大年初一街上扭…”
從臘八開啟,村民們的歡喜備春節,節日可以一直持續到正月十六‘祛除百病’。當然,這屬於豐收年的過春節。
像困難的年份,只剩下臘月二十三小年夜“祭灶王爺”,大年三十‘簡單年夜飯’,以及大年初一的各種簡單版禁忌。
新年裡,‘不準做什麼’比‘可以得到什麼’多很多。
連七歲的曉丫頭也懂事很多。
知道今年過年不再有新衣服穿、啪啪紙玩,拜年紅包恐怕只有一些木製玩具,甚至玩具都沒有精力去做。
“爺爺奶奶,今天小年夜,應該給灶王爺送禮!”甜妹兒裹著厚實的毛衣棉襖,背些一個小揹簍,對爺爺奶奶燦然一笑,揮舞兩下小肉手。
“別太晚了!”
“知道,爺爺奶奶你們早一點睡覺。”
話語間,她兩小短腿用力一蹬。
邁開步子蹭一下往前衝,每一步就跳出好遠距離。
似乎眨眼間。
小背影消失在寂靜的冬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