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停棺一天,謝家就決定下葬了,多多少少讓人有些意外——按理說,出了這麼光宗耀祖的事情,是該多停一些時日,好讓人來弔唁的。
然,殯還是出了。大葬,風光無比,一時洛陽城裡又是人山人海。
“是謝家的小姐死了?……”朱雀大道邊的高樓上,一位白衣公子看著底下的送葬隊伍,微喟,“嶗山那九匹狼,也實在讓人看著礙眼的很——什麼時候,是該清掃一下了……”
“那個小姐,我還有些印象……倒和平常閨秀很有些不一樣。”旁邊的緋衣女子回答。
“你看——”緋衣女子身子忽然一震,輕推他,“棺木底下!”
白衣公子隨她所指望去,看向送葬隊伍中那口上好楠木棺材的底部,臉色驀然也是一變!
血!有鮮紅的血從棺木的縫隙裡流出!
兩個人同時從高樓上掠下,在圍觀人的驚呼中落到了殯儀隊中,推開眾人,來到棺前。
緋衣女子伸手從棺上沾了一滴血,放在鼻下聞了聞,對白衣男子點頭:“不錯,果然是活血!”
“裡面有動靜。”蕭憶情俯身細細聽了聽,也道,“好象還有心跳。”
“你們幹什麼——來人,快……”謝閣老不知為何意外慌亂地擠了過來,厲聲叱著,卻在看見來人的面貌後軟了下來——“蕭、蕭公子……?”
洛陽城裡的每一個人,看見這個病弱的年輕人莫不敬畏三分,連大名鼎鼎的閣老也不例外。
“開棺!”緋衣女子用毫無商量餘地的口吻吩咐,“你女兒還活著!快開棺!”
眾人譁然,好事者更是把街中心擠了個水洩不通——“靖姑娘哪裡的話……冰月她死了都好幾天了,可不要說笑。”謝閣老一邊勉強地笑笑,一邊用袖子不停地抹去額頭流下的汗水,“老夫昨天還開棺看過小女的屍身,沒錯的,已經、已經是捨身成貞了……”說著,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是嗎?……原來你是故意的!”阿靖冷冷地看著他:這個一方的大儒名士,嘴角忽然有冷酷的笑意——“你是有意要活埋女兒嗎?!”
她驀然揮劍反手平削,楠木的棺蓋在緋光中直飛了出去!
“哇!鬼啊!”
棺蓋一掀開,只見一雙手無力地向上伸在那裡,指尖露出棺沿少許——可想見,在蓋子尚未掀開之時,那嬌柔無力的手曾怎樣一直努力地試圖推開棺蓋。
“詐屍……詐屍了!”謝梨洲臉色蒼白,第一個顫聲喊了起來。登時街上的閒漢發了一聲喊,齊齊散了開去。謝閣老顧不得女兒,也拔腿便走——“給我站住!”阿靖厲聲喝止,眾人一驚,不由停步。緋衣女子俯身下去,抱起了棺中人。
“哎呀!”眾人又是一驚,只見謝家小姐臉色慘白,喉中插著一支碧玉簪,可眼睛卻是開著的,直直地看著對面的父親,眼角有淚水緩緩流下。
“玉兒……”謝閣老怔怔地看著活過來的女兒,半晌說不出話。
謝冰玉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然而抬手虛弱地撫著咽喉上的簪子,喉嚨裡只有微弱的咳咳聲。玉簪傷口附近,有鮮血從凝固的血痂裂縫裡滲出,流到棺底上。
……謝家的小姐還活著。
一樣的閨房,一樣的僕人,然,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不再相同——你要是死了該多好。
她彷彿從周圍人嘆息般的目光裡,看到了他們心底的惋惜。
父親再也沒有來看過她,但是她能想到父親心裡的話——你乾脆就死了該多好……那才不枉了為父十五年來對你的調教——為什麼你活著呢?如果你活著,那烈女的光環就會黯然不少,為父的宦途又要添不少波折啊。
雖然在撫尸慟哭時候,就意外地發現你還有一絲氣,但是為父還是決定成全你的三貞九烈——你的丈夫已經死了,你一個少艾的寡婦,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呢?
偏偏那個孤僻的舒靖容要來管閒事……唉,要是你真的死了該多好啊……
……
“當時我明明是盡了全力想刺死自己的呀!”她想分辨,然,不能說出話來。
碧玉簪已經被取了出來,喉嚨上包紮著厚厚的紗布,醫生說:可能是一輩子都無法出聲了。她成了一個啞女了,而且是一個曾被強盜擄掠的喪夫寡婦。
為什麼她以白璧之身歸來,但所有人都盼望她死!或許,自己活著真的是個錯誤吧?
昏暗的閨房裡,她掙扎著起身,坐到銅鏡前,用銀梳細細地梳理著漆黑的長髮,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