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人一樣樸拙。我看著她藍色的眼眸,如同旅途之中見過的高山湖泊。寂靜並且清澈。非常熟稔。
心生好感,覺得安全。我比手劃腳地向她表示,我可不可以在這裡留宿?
她微笑著說,好。
我沒有想到她還會講漢語。後來的交往中我知道她會說一些簡單的漢語。
拉拉衣加。三絃琴的意思。這是你的名字嗎,衣加。真美。
就這樣我隨她進屋。非常窄小而溫暖的空間。她牽著我的手,我環顧房間,正屋的牆上掛著一把三絃琴,我知道那是俄羅斯古老的民族樂器。她對我說,這是外祖母的寶貝。她是俄羅斯人。所以我的名字就叫拉拉衣加。就這麼簡單,沒有其他。
房子全部用原木搭建而成。散發著森林的清香。窗子和牆縫透進一束束細細悠長的昏黃光線。由自家手工製作的寬大毯子,手感溫厚。她把我領進她的臥房,極為簡陋。兩張木床之間剛好側身透過。她說平日裡她和外祖母一起睡。外祖母不久就會回來。我把行李推到床腳邊的角落裡。和她一起走出去。
我們坐在灶邊,衣加忙著燒火煮食。跳動的火光映在她溫潤的臉龐上。我們不說任何話。
不久衣加的外祖母便回來了。扛著一大袋薯。看到我略微震驚了一下。我拘束地站起來,向她行躬身禮——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怎麼做。衣加走過去接過袋子,用俄語向老祖母說著一些話。祖母向我微笑。真正的俄羅斯老太太。臃腫肥胖的身體,面色紅潤。淺黃的大辮子花白。
老祖母走到我面前,用我聽不懂的語言熱情地說話。衣加說,外婆很歡迎你。她很喜歡你。
那晚我們一起吃飯,席地而坐,手抓牛肉和土豆泥。非常美味。飢餓太久,我狼吞虎嚥地吃著。抬起頭來發現祖母憐惜地望著我。喃喃自語。衣加的面容憂鬱起來。
晚上非常寒冷,我與衣加睡在一張床上。外祖母發出均勻的呼嚕聲。我非常疲倦,卻整夜無法入睡。輕輕一動,木床就嘎吱嘎吱搖晃。我不敢輾轉反側,怕吵醒衣加和外婆。凌晨的氣溫大概只有幾度。我不得不拼命裹緊棉被蜷縮身體。窗下有牛兒低聲叫喚。
遠鎮(下)(10)
思維平行著像鐵軌那樣往深處延伸。觸及遙遠的有關家的事情。
我暗自計算,離開家已經兩個多月。母親是否會苦苦等待我的歸來?是否會在每一聲門鈴響了之後都欣喜地站在門口以為是我?是否像我一樣體驗了真正的絕對孤獨之後開始懷念親人的意義?父親又在哪裡呢。十禾呢。
我就在這邊境的村莊,在這寂靜無聲的夜晚裡想念你們。
有時候明白人的一生當中,深刻的思念是維繫自己與記憶的紐帶。它維繫著所有過往,悲喜,亦指引我們深入茫茫生命之途。這是我們宿命的揹負。但我始終甘之如飴地承受它的沉沉重量,用以平衡輕浮的生。
我這樣想念你們。
清晨,遠鎮有著熹微的晨曦。霧靄繚繞在林間,視線因此迷離起來。衣加和外婆先後起來,開始忙碌各種事情。我侷促地站在一邊,問有沒有什麼事情我可以幫忙?衣加笑著說,沒有,不過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放馬。
就這樣我們帶上手抓飯和馬奶,隨馬群行走,跨過湖澤和草甸。樹林與野花。如同在歐洲的童話裡,向神秘的王子的城堡前進。
禾木有很多高大的樺樹,樹幹雪白,樺葉漸次變黃。安靜堆積在樹根處。恍若油畫上斑斕雲集的色彩,肆意蔓延。
清晨天氣微涼。到處有零星綻放的野花。未上鞍的馬兒低頭吃草,鬃毛被鍍上金色。都是我從未奢望得見的景象。寧靜如同兒時睡前母親在耳畔唱過的歌。在這片不食人間煙火的淨土上,難以想象我是從另一個遙遠的世界而來的。在那個世界我們貧窮得需要出賣靈魂以求生存。在充斥著壓抑氣氛和粉塵的汙濁教室裡做著習題。面對著千奇百怪的嘴臉。與一群不知道哪裡來也不知道去哪裡的人在一起廝磨。
而我現在在這個風景如畫的遠鎮。看時光靜止。記憶搖曳多姿。多麼好。
一個星期之後我和衣加一家漸漸熟悉,力所能及地為她們做一些事情。我喜歡這個家庭,祥和並且神秘。她們的善良讓我這樣溫暖。夜裡,衣加喜歡牽著我的手入睡。有時,會有節奏緩慢持續的對話。
你媽媽呢,衣加?
她去找我爸爸了。很久沒有回來了。
那你爸爸呢。
以前他會每年都來看我們。可是後來,他漸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