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雷終於開口了,“這首詩……”他提到“詩”字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好象不知道應否把這首《采薇》歸到“詩”的範疇裡,他頓了一頓又道,“提到了戰爭的另一面,戰場上的勝負固然是人人關注的,可是在戰場外有更多的生命都與這戰爭緊緊的聯絡在了一起,每一個士兵都有父母妻兒,或許他們並不在意戰爭的正義或是邪惡,只在意能否與全家人在一起,誒……世事無常,不知累了多少人……”
韓雷語調漸漸低沉,眉宇間也籠罩了一絲淡淡的哀傷。程羽彤被他的語氣感染,忍不住也點頭道,“是啊,君不見‘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她話音未落,卻發現韓雷身子陡然一震,眼中的憂傷已然散去,換上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濃黑。他深深的看了程羽彤一眼,突然長身而起,朝程羽彤微微躬身道,“多謝程小姐,韓雷受教了。”
程羽彤被他的舉動弄的有些怔住了,忙起身還禮,剛抬頭便接觸到他那對深邃的眼眸,心中一陣戰慄,只想著此人深不可測,他日若韓雷當真得登大寶,他若真能領悟到這幾句詩的含義,那也不可不謂是百姓之福了。
屋子裡其他的人都被韓雷和程羽彤的對話搞懵了,又見韓雷居然以皇子之尊向程羽彤行禮,更是嚇壞了,都你眼望我眼的看來看去卻不敢出聲。
終於韓雷還是親自打破沉悶,他坐下向其餘的人笑道:“程小姐這首詩雖然格律有點奇怪,意境卻是深遠無比。無論寫詩還是作文,立意是最重要的,辭藻,格律,韻腳這些都是其次的東西。若是意境對了,就好比是高屋建瓴,站在山頂往下看,怎麼都是容易的。”
程羽彤忙胡謅道:“這其實不能完全算是詩,是我小時候看了書中記載的一種民謠的格式,覺得有趣就拿來用了。”
眾人雖說還是有些糊里糊塗的,但是好歹都是文人才子出身,也稍微明白了點,紛紛點頭稱是。小寧郡王忍不住道,“說實話,程小姐的《采薇》我還真沒怎麼聽明白,倒是您後面唸的那兩句,真是振聾發聵,深刻無比。”
程羽彤臉上一紅,知道自己無意中又拾了先人牙慧,忙謙虛的連說“不敢當”。
紀少遊也嚷嚷起來,“我是橫豎沒聽懂!反正就是覺得聽上去有些淒涼,還是殿下您給我們說說這到底是講些什麼的吧。”
韓雷笑道:“這詩似乎說的是對在出徵打仗計程車兵對家人的思念。戰爭兇險,家人杳無音信。總是盼著能打完了早點回家,卻始終不見歸期,自然是無限的悲苦。”
眾人聞言也都點頭感嘆。他們都是從小錦衣玉食的人,從不知道平常百姓家對於戰爭的看法。此刻想到歷朝歷代皆有兵役,不知道有多少人生活在這樣的痛苦裡。紀少遊家世世代代都是領兵的,此時聽了解釋更是大有感觸,都嘆兵禍害人不淺。
程羽彤見諸人因她的一首《采薇》變的情緒低落,忙道:“其實我們也不必太傷感,這些戰士為了保家衛國而遠離家人,他們是英雄;而他們的父母妻兒同樣也是為了國家犧牲了天倫之樂,也需一樣被看作英雄。倘若人人銘記他們的貢獻,也就算值得了。人世間,各種各樣的悲苦,總會有犧牲和奉獻的。”
韓雷目光炯炯有神的看著程羽彤,道,“可惜程小姐是女子,否則我定向父皇舉薦你!”
程羽彤忙搖頭道:“我這人只會說些殺風景的話。朝廷正慶祝勝利,我跑出來說這些,不是找死嗎?”
眾人聞言都哈哈大笑起來。又有人讚歎韓雷能解這麼冷門的民謠,韓雷搖頭笑道:“其實我並不是完全明白。”他向程羽彤問道,“不知那‘薇’是什麼?‘獫狁’可是一個國家或者部落的名稱?”
程羽彤忙應道:“‘薇’其實是一種野菜,‘獫狁’正是一部落的古稱。”
韓雷點點頭道:“程小姐果然是淵博!”他又向眾人說道:“今日看來,程小姐的詩是奪了狀元了。”
眾人都道,“這是自然。”
韓雷又笑道:“至於這榜末的一位嘛……”
他話音未落,紀少遊已經跳了起來,“不用看了,自然又是我請客!反正今日我妹子拿了狀元,我做兄長的雖說落了第,心裡也是一樣的高興!”
諸人又是一陣鬨堂大笑,又紛紛向程羽彤敬酒祝賀,紀少遊這個活寶插科打諢,最是熱鬧,一時間觥籌交錯,氣氛極為熱烈。程羽彤天性是開朗活潑的人,她幾乎就要融入這群新朋友中了,可是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這場詩會其實會給她帶來大麻煩,加上韓雷時常若有似無的朝她投來一瞥,弄的她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