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宸妃娘娘仍垂著眸子,如對外界無知無覺一般,慢慢剖那冰橙,直看了好一會兒,側首吩咐道:“將靈州新貢的瓜果,送些去懷王府。”
太子受訓離了承乾宮,侍從立跟上問:“殿下可是要回東宮?”
太子一想到回宮就要見到太子妃,太子妃又要“盤問”他父皇問了什麼他如何答對,再不斷指出他言中錯漏,再過問他近日結交朝臣之事,再冷麵斥他行事不知輕重,還要搬出她那太師祖父、太保外祖、將軍父親來壓他,便覺頭疼,根本不想回東宮,直接屏退侍從,一個人往御花園清冷景緻去。
那日說要休了太子妃,又豈是酒後胡言,實是他已忍無可忍。太子妃縱是由父皇親選、出身名門、母家於他有重大裨益又如何,自新婚之夜移開團扇,見到那樣一雙清烈傲氣的眼睛,他便心中一噔,擔心『性』不相契,後來相處,果是如此,不僅在他擇選良娣、承徽等後宮之事上,多加阻撓,就連前朝政事,她也要指手畫腳,有時他與東宮屬臣議事,她坐在一旁聽聽,偶爾發發意見也就算了,可偏還經常當著一眾屬臣,駁回他的決策命令,令他難堪,實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太子想起那日父皇斥他“當為世人表率、不可休妻”之言,又想起不久前所見的宸妃伴侍承乾宮之景,心中冷嗤,就這般一邊『亂』想,一邊往清冷無人處走,至一藤蘿假山下時,忽聽石擊水聲,放輕腳步近前,見是一堇衣女子,正將手中石子,發洩般地,不斷擲向假山旁的幽潭中,明幽不定的光景中,一襲淡紫『色』背影嫋嫋,立在如瀑的紫藤蘿下,直如紫藤仙子一般。
太子不禁近前一步,那女子聞聽動靜轉身,二人相見,俱是一怔,女子先回轉過來,略一施禮,“太子殿下”,太子也略還了禮,“如妃娘娘”,一頓又問,“如妃娘娘……怎會隻身在此?”
如妃本以為聖上過了興頭,便會冷待那虞蘇蘇,可如今都快入夏了,聖上不但沒淡了興致,反待那虞蘇蘇,如這天氣一般,愈來愈熱,半步也沒踏進後宮,使她那先前令後宮歆羨不已的毓寧宮,有如冷宮一般,怎能不令她心焦?!
她本已日日煩心,今日淑妃邀後宮妃嬪品茗賞花,除那聖上心尖上的宸妃虞蘇蘇未至,人人都在流芳榭坐了。宴上,麗妃突然提出聯詩取樂,她是南詔貢女,出身低微,只因美『色』被選送入大周,不同於這些世家閨秀出身的妃嬪,怎麼聯得起來,因怕出醜,便以身子不適為由告退。
但,她道出去意後,淑妃雖含笑道好,滿座妃嬪目中的嘲諷之意,她可看得清楚,就連一個小小的美人,不過一城令之女,在家比她多讀了幾本書,都敢掩扇輕笑,嘲她這四妃之一。
她心中氣結,但因今時不比昔日,無聖上恩寵,也不敢在淑、麗、賢三妃面前發作,只氣悶告退,一路急行許久,到這假山附近,才發現將團扇遺失在那流芳榭。
那扇面上的蘭草,乃是她從前聖眷不衰時,明帝親手所畫,丟失不得,如妃忙命貼身侍女蕙兒回去尋,自己一個人走到了這無人的假山藤蘿下,閒擲石子,發洩心中怨氣,不想卻遇見了太子。
如妃到底年輕心『性』,見被人撞見,下意識將手中石子藏在身後,太子見狀不禁一笑,道:“若要撒氣,得選薄石打水漂才好,這般可不解氣。”
話說出口,才覺不合身份規矩,但太子也不知怎地就說了出來,語落自己都怔在當場,如妃微一愣後,淺淺一笑,“是呢,本宮在南詔故鄉時,常撿薄石打水漂,總是打得又遠又漂亮,姐妹們都比不過的。”
太子見她笑,也不由彎起唇角,“孤幼時也愛玩這個,常在太『液』池邊打著玩,後來太傅教導孤自重身份,不可如其他孩童隨意玩樂,便至今也未打過了。”
如妃抿唇一笑,“本宮漁家女出身,身份卑賤,幼時如何玩樂,從來沒人管的。”
一直面帶微笑的太子,卻忽然鄭重了神『色』,“漁家出身便卑賤了麼,若無漁家農家辛勤勞作,鐘鳴鼎食世家,衣不蔽體,腹不飽飢,又哪裡來的力氣,去『吟』詩作對、附庸風雅呢?不過一時運道不同而已,無有貴賤之分。”
如妃還從未聽人說過這等話,連慣會偽飾的笑意,都凝在了唇角,怔怔地望著眼前人,見他負手立在假山暗處,顯得一身月白銀繡錦袍愈發清雅,神情眸光亦是真摯,望得她的心頭空空『亂』『亂』的,正懵怔時,忽聽蕙兒的聲音喚“娘娘”,忙回過神,匆匆道:“本宮該走了。”
太子見她急急離去,自一宮女的手中拿過一柄團扇,扶著那宮女的手,向前走了十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