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坐了,御手調羹,親密相依。
今上正是翩翩美少年的年紀,唇紅齒白,神采昳麗,而太皇太后雖已寡居兩年餘,但無絲毫暮氣沉沉的深宮倦態,依舊是年輕貌美,仙姿玉『色』,從前如何穿衣妝扮,如今依然從舊,全然不因先帝駕崩,有絲毫改變,裙裳依舊鮮亮嫋娜,妝容依舊雅緻出塵,容光如雪,清灩奪目,與少年天子並肩而坐,明明二人年紀相差十幾載,但看來,卻至多不過十歲上下,宛如一對璧人,輝映琳琅,令人賞心悅目。
給事中錢景行曾上奏表示,太皇太后身為一國之母,身份矜重,為先帝守節,當從女德,衣飾妝容應素雅大方,如歷朝太后太妃一般,避穿赤緋嫣紅等明麗鮮亮之『色』,太皇太后聞言便笑,道先帝在時,從不以繁文縟節約束哀家,所破陳例,不知多少,那時也未見錢大人勸諫一言半字,怎到如今,為幾件首飾衣裳,遞折頻頻,是見她喪夫寡居,軟弱可欺,還是欺今上年少,耳根子和軟,容易拿捏?!
錢景行被這一番綿裡藏針的笑語,訓得面『色』紫脹,著急辯解,今上倒也未怪罪,只此事以後無人再提,提也無用,今上正如先帝,總是縱著太皇太后的,說穿了,也不過幾件首飾衣裳而已,若太皇太后能將心思全然放在衣裳首飾上,那是很好很好的。
從前壽宴,王公朝臣默看聖上與身邊女子言笑晏晏,如今換了一朝天子,王公朝臣依舊默看聖上與那女子言笑晏晏,先帝從前如何為她斟酒夾菜,今上就是如何,先帝從前整場宴下來,雙目幾不離身邊女子,今上亦是如此。朝野皆知,今上自幼與太皇太后交好,生母去世後,即長於太皇太后膝下,二人名為祖孫,情同母子,與太皇太后感情極深,世所難匹。
邊國使臣自也看出大周的少年天子,敬重愛護年輕的太皇太后,言辭間遂也投其所好,歡宴過半,起身敬酒,追憶當年翠微宮萬方安和宴上,先帝吹笛擊鼓、太皇太后起舞相和,珠聯璧合,傾國絕世,又道《踏歌》一曲,優雅動聽,早已傳入邊國,傳唱大街小巷,人人讚不絕口的。
太皇太后淡笑,道使臣既喜歡,便令雲韶府歌姬開唱,以助酒興。
先帝在時,《踏歌》舞樂是歡宴必備之曲,先帝駕崩後,雲韶府擔心太皇太后觸景傷情,再不敢在宴上排演此曲,宮中也無人再唱此歌,滿朝文武倒也有許久未在宮宴上聞聽此曲,眼見雲韶府舞伎換上熟悉的《踏歌》舞衣、翩躚入殿,一時都有些心神恍惚、追憶舊年,而太皇太后,在婉轉柔美、情意綿綿的歌唱聲,舉盞頻頻,漸漸醉顏微酡,以手支頤,似要睡去。
蕭照一時脫不開身,遂命宮侍好生伺候太皇太后回萬安宮歇息,蘇蘇被扶上鳳輦,耳聽著熟悉的歌聲越來越遠,如隔雲端,一路暈暈沉沉地回了萬安宮,剛捧了新熬的桂花醒酒湯喝了沒兩口,就聽長生傳報道:“懷王殿下來了。”
蘇蘇眼望著浮在湯麵的數片幹桂花,道:“不見。”
然沒一會兒,就聽外頭傳來阻攔聲,緊接著,珠簾猛地被人掀起,是蕭玦大步走了進來,目光幽亮,身上濃郁的酒氣,隨他近前的動作撲面而來。
蘇蘇看了眼在後阻攔不及的長生等人,吩咐道:“給懷王拿碗醒酒湯。”
宮侍呈了醒酒湯上來,蘇蘇抬眸看向杵著不動的蕭玦,一指幾對面,“坐吧,醒醒酒。”
宮侍垂目退下,蕭玦在榻几旁坐了,卻未動手捧湯,只默然隔幾靜望著她,就如這兩年多的時間裡,頻頻尋理由來萬安宮見她,希求她回心轉意,可回回見了,也就只能這般隔幾而坐,有時默然無語,有時疏離平淡地說上幾句。外頭有傳他與她舊情復燃,甚說的有聲有『色』,然而他比誰都清楚,他與她,之間就像一潭死水,未掀起任何波瀾,她待他愈是平靜客氣、無恨無怨、淡然如水,他心中就愈是痛苦難捱,就如此刻,人坐在此處,卻像是身在死海中,直往無盡深淵下沉。
幽殿寂杳無聲,殿外廊下的雪鸚鵡,卻是興致盎然地銜水梳羽、伶俐清喚,賀寒正侍倚在殿門處,無聊地看那鸚鵡,一聲聲喚著“蘇卿”,不經意一個轉首,竟見御駕忽至,而萬安宮人皆噤聲不語,他剛欲嚎一嗓子傳報殿內王爺,就見聖上淡淡一眼暼來,立將聲嚥進嗓子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聖上悄然無聲地踱進殿中。
榻几上的醒酒湯,熱氣退散,漸已微涼,蕭玦怔仰望著對面垂睫抿湯的女子,耳邊不停地迴響著《踏歌》一曲,君若天上雲,儂似雲中鳥,相依相隨,映日浴風…………這支洛水情歌,本就是她為他而唱,當年他們新婚燕爾,他抱她在懷,她依依唱與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