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三人裡,從來沒有蕭家人。
她是很愛照兒的,但即使在那場荒誕的示愛爆發前,她也做不到全然信任他,只因他身在蕭家,身在皇室,身在那至高無上的金鑾寶座上,她在最愛他的時候,內心最深處,仍留著一絲提防,何況如今…………
交心的感情,糾葛錯結,易讓人受傷,以利相交,各取所需,反教人暢快。
蘇燦微……
蘇蘇每想起這個人,總忍不住勾起唇角。
永寧二年,御駕南巡,行至宛州洛水時,蘇蘇特地微服去看了看蘇家,尋尋可有可用之人。
雖然她自得勢以來,從未特意封賞過蘇家,但作為貴妃、皇后、太皇太后的母家,蘇氏仍是在這些年裡,漸又光耀起來,家宅煊赫,門庭若市。
但蘇蘇,卻不是在洛水城的高宅內見著蘇燦微,而是在鄉野田埂間。
蘇燦微一支,旁系了蘇氏八竿子遠,除在重要祭祀上,被通知來站在人群最後,按儀行禮叩拜後被送些接濟錢,平素與主家無甚往來。主家詩書之家,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而蘇燦微一支遠居鄉野,最多做個教書先生,授授村中孩童課業而已。
蘇燦微本也不叫蘇燦微,他父親是村中的教書先生,妻子難產而死,一世都只是個秀才,卻有副古怪『性』情,老來得子,卻不給他取名,明明是膝下獨子,卻讓他行七。
村中人人都知,蘇七郎上有六位兄長,一為蘇先生所養烏龜,二為他家黃犬,三四五六為圈舍雞鴨鵝驢,蘇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十分和諧,蘇七郎曾為救二哥打死山虎,也常替老父代授課業,有人薦他去城中做捕快,也有人勸他考取功名,但他卻都拒了,日日與村人一般,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沉『迷』種田,收成還不錯。
蘇蘇遇著蘇七郎時,他正在撒種什麼,廣闊晴空下,田間農人很多,個個都是躬身彎腰,她卻一眼看見了他,走上前問他在種什麼,他躬身答說是豆子,她便笑,種豆得豆麼,他抬起頭來,膚『色』近蜜,笑起來頰邊兩個酒窩,眨了眨眼道:“不一定,也許是大椿。”
她問,若種出了參天的大椿又如何?
他道,到天上看看。
她笑,也許天上也沒什麼看頭,也許剛上去,就失足跌死了。
他也笑,陽光下眉眼飛揚,那也得看看。
一年後,他奉召與蘇欽、蘇銘等,一同來長安拜見她。主家的蘇欽、蘇銘等,言行恭謹,畢恭畢敬地尊稱她“太皇太后”,而他,仰首凝望著鳳座上的她,卻忽地笑了一笑,嗓音脆朗地喚了一聲“表姐”。
蘇欽等人惶恐不已,眼刀幾要將他扎穿,而他卻怡然處之,她看著階下的他,唇際不禁浮起一絲笑意,令人將一道名箋交予他道:“既已入世,以後叫蘇七多有不便,我為你取了個新名——燦微。”
他雙手接箋謝恩,她看他怡然接受,笑問:“你不問問我為何為你取這二字嗎?”
“無需問”,蘇燦微含笑仰望著她,“待有一日,我能站在表姐身側,自然就會知道了”,他略頓了頓,目光炯炯,“會有那麼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