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應聲而去。
舅舅和舅母並肩坐在炕上,道:“我想把壽姑接到我們家長住。”
閉著眼睛的竇昭耳朵一動。
舅母沒有任何異議,道:“壽姑來了,正好和璋如做個伴。”
舅舅眼底閃過一絲欣慰,沉吟道:“你上次說,壽姑和田姐姐家的兒子訂了親,可有信物?”
“有。”舅母一面拍著竇昭,一面道,“是田姐姐出嫁時陪嫁的一隻羊脂玉的鐲子。”
“谷秋剛走,竇家應該還沒得來及收拾她的東西。”舅舅低聲道,“谷秋的東西一向是由俞嬤嬤打點的,你這就派個體己的丫鬟悄悄去找俞嬤嬤,把壽姑的訂親信物拿在手裡。”
舅母雖然一愣,但什麼也沒有問,叫了個丫鬟進來吩咐了一番。
舅舅解釋道:“如今谷秋去了,壽姑和魏家的婚事又沒正式下聘,只怕到時候會有些波折。我看那竇世英就是個二百五,女人多看他幾眼,他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說起父親,舅舅有些激動,“他連自己有幾斤幾兩都不知道,指望他為壽姑作主,還不如指望他早點死!他死了,我們至少可以名正言順地插手壽姑的事”
“你小聲點!”舅母忙道,“小心吵醒了孩子。”
舅舅探過頭來看了眼竇昭,見她閉著眼睛,鬆了口氣,語氣漸緩:“若是以後壽姑能找個好人家,這件事不提也罷。若是沒有合適的,有這信物在手,魏家想反悔,只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竇昭眼睛澀澀的。
母親去世了,她成了“喪婦長女”,是無教戒之人,好一點的人家都不會娶這樣的姑娘做媳婦。
舅舅,什麼都為她想到了
她突然想起來了。
母親和婆婆交換信物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在夢中,所以沒有在意。實際上,上一世她出嫁前根本就沒有看見過什麼信物,是新婚之夜,魏廷瑜拿了一塊玉佩和一對手鐲,說是當年兩家的訂親信物。她還以為是父親交給魏家的。
難道上一世,這玉鐲是在舅舅手中不成?
她的心不由砰砰亂跳起來。
耳邊傳來舅舅帶著幾分歉意的聲音:“曉蛾,我想除了那三十畝祭田,把其他的祖產都賣了!”
“啊!”舅母驚呼,“為,為什麼要賣祖產?”
竇昭也嚇了一大跳,眯了眼睛窺視舅舅。
舅舅垂著眼瞼,輕聲道:“曉蛾,你本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可自從嫁給我,不但要伺候癱瘓在床的婆婆,撫養年幼的小姑,為我生兒育女,操持家務,農忙時節,還要到田裡去巡田裡裡外外,全都靠你我心裡都記得原想好好讀書考個功名,為你掙副鳳冠霞帔,讓你也能眉揚吐氣一回可谷秋出了這樣的事,我不能為了自己的前程,連唯一的妹妹也不顧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是我對不起你”
“沒有,沒有。”舅母急急地道,眼睛都紅了,“你待我很好,我知道,我生了璋如之後,我娘怕你嫌棄我,特意託人從江南買了個漂亮小姑娘讓你帶回來,你說養不起,怎麼也不肯要”
舅舅有種謊言被戳穿後的狼狽,強硬地道:“是養不起嘛!”
舅母開懷地笑,溫順地附和著舅舅:“是,是養不起。”眼淚卻籟籟地落下來。
竇昭的眼淚也差點落下來。
秀雅俊逸的舅舅站在中年發福的舅母身邊,不像夫妻,倒像姐弟,而且還是年齡相差至少五歲的姐弟。
可舅舅卻始終沒有忘本,始終記得舅母的好,從不願意讓舅母傷心。
“說這些做什麼!碧如她們再怎麼也是我的親骨肉。”舅舅不自在地道,丟了個帕子給舅母,“快把眼淚擦擦。”
舅母一邊笑,一邊擦著眼淚。
舅舅就道:“我想進京打點打點,想辦法謀個實缺。到時候我們帶了壽姑去任上。”說到這裡,舅舅的語氣有些苦澀,“不過,我算了算,就是賣了祖上的那幾畝田只怕也不夠你能不能,”舅舅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臉上露出又羞又愧的神色,看也不敢看舅母一眼,“把你的陪嫁借給我我手頭一活了,就立刻還給你”
“你說什麼呢!”舅母嗔怪道,“我的不就是你的!當初爹孃給我那麼多陪嫁,不就是想我們過得好?只要我們過得好,這陪嫁就盡其所長了,有什麼花不得的?若你遇到這樣的大事還不跟我開口,我反覺得你和我不是一條心呢!”
竇昭哭了起來。
“壽姑,壽姑,你怎麼了?”舅母慌張把她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