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要彼此配合得好。毛海峰的意思,最好有一種表示,能堅汪直之意;在我看,最要緊的是徐海肯賣力。兼顧這兩種用意,我擬了個會銜的奏稿,胡總督說是要請大人作主。”說完,羅龍文將奏稿取了出來,雙手奉上。
這一套迂迴曲折的說詞,一方面投合趙文華的心意,另一方面又很謹慎地避免了他對胡宗憲的猜疑。趙文華不疑有他,毫不考慮地提筆在他的銜名之下,畫了兩道直槓,是個草書的“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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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行”字與趙文華的簽名,胡宗憲長長地舒了口氣:“今天晚上我可睡得著覺了!”
“是!”羅龍文歡暢地笑道,“我亦云然!”
原來他們是一樣的心事,苦心設謀,將徐海拉了出來,降身辱志,重新“落水”去臥底,大功已建,卻幾乎害得徐海送掉性命,說起來等於出賣朋友。如今有了這樣一個結果,總算可以交代了。
“事不宜遲,明天一早就要拜疏。”
於是連夜繕寫奏疏,通知驛站,派定專差。第二天一早,轅門大開,設定香案,胡宗憲穿一身簇新的公服,向擺在香案後面的一個黃匣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然後,中軍旗牌,捧著黃匣子交給跪接驛差;大炮三聲中完成了“拜疏”的儀式——那個黃匣子表示盛著奏疏;事實上是空匣子,奏疏另外用油紙包好,外加護板,再打成一個長條形的包裹,在拜疏的儀式之後,另外為驛差縛在背上,這才上馬飛奔,限時到京。
“這才真的算是定局了!”胡宗憲不勝感慨地說,“做事容易做人難,做人容易做官難。”
“做事容易做人難”是成語:“做人容易做官難”這句話,在羅龍文還是第一次聽說。想一想笑道:“做人容易做官難,是句雋語;不過,官字上面應該要加一個好字。”
“不然!”胡宗憲搖搖頭,“做官的經驗,你當然不如我深知其中的甘苦。做個好官,只要一念之轉,倒還不大難。最難的是,既想做官,又想做事。想做事就得設法攬權,攬權就難了!既不能侵他人之權,又得自守分際,變成弄權,搞得身敗名裂!此所以難。”
絕頂聰明的羅龍文,談到做官,自然不及胡宗憲;所以聽得這番話,有聞所未聞之感。細細咀嚼了一番,點點頭說:“其實也不難,只要掌握得住‘守分際’三字,自能立於不敗之地。”
“談何容易!”胡宗憲搖搖頭說,“且不去說它了!我們談正經:明山現在可以出頭了,阿狗何以還不來?”
“聽說早來了。只是不願來見總督。”
“為什麼?”
“當然是不甘心。”
“是的!實在愧對此人。‘胡宗憲說,”如今還要他遠涉風濤。我想,我個人應該對他有所報答,替他做件什麼事。小華,他家裡有什麼人?“
“親族雖有,早不往來,當然是因為他‘自甘下流’的緣故,如今真相已明,他亦可以重新進祠堂,見祖宗!不過,那是以後的話,總督如果在這方面幫他的忙,要等他來了,問清楚了再說。眼前,有件事,或許要靠總督的大力成全。”
“你說,只要辦得到,我一定盡力。”
“最好讓王翠翹還俗。復歸明山的懷抱。”
胡宗憲一愣,茫然地問:“此事我又何能為力?”接著又說:“那是他們個人之間的感情,兩情相悅,願偕白首;只要王翠翹願意蓄髮,心雲老師太莫非強人所難,硬拿鏈子鎖住她,教她青燈黃卷了一生?”
“原來總督還不知道,王翠翹的出家是情非得已,有託而逃!那就無怪會這樣說了。”
“噢!我倒還不大明白,如何是有託而逃?是因為——”
胡宗憲終於自我撞開了記憶之門,“是因為嚴公子的緣故?”
“總督到底想起來了!”
“我懂了!”
胡宗憲起身蹀躞,幾次望著羅龍文欲言又止,顯得躊躇而又焦急的神氣。羅龍文知道,他所躊躇的是:第一,為了庇護王翠翹而得罪嚴世蕃,犯得著,犯不著?第二,即使不惜忤犯嚴世蕃而願庇護王翠翹,可是能不能對抗得了嚴世蕃,亦成疑問。
這是很難作決定的事。因此,羅龍文雖有辦法,卻不願先說;要看他的態度,再考慮是否可言。同時,他也不作任何催促,希望胡宗憲作出毫不勉強的決定。
終於,胡宗憲開口了,如羅龍文所想到的第二點,他說:“要想個有用的法子,如果沒有,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