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誠能殺他一次,便能殺他第二次。”孫瑜反駁著,底氣卻有些不足。
“第二次?”袁初的聲音裡帶了些譏諷,“只是第一次便讓他下了莫大的決心,眼看著那人絕處逢生,失而復得,他便真下得去第二次手?打擊了玄韜軍士氣,擾亂了陸嘯的心神又讓莫雲簫看清自己比起戰爭勝負在陸嘯眼中不具有任何分量,呼衍單于這一刀分明是一箭三雕,端的是好算計。”
孫瑜無言以對。袁初撫摸著馬鬃,淡淡道:“弟子不爭氣,做師父的自然要幫忙收拾殘局,也不枉他稱我先生一十五年。”
“你隻身犯險,分明是十死無生之局。”孫瑜這才想起自己來此攔截對方的目的,聲音驀地沉了下去。
“大牛雖然憨直,對醫術一道卻是頗有天賦,已得我真傳。沒了袁某壓在頭上,放手讓他去做,應付軍營之中的這些傷病,已是綽綽有餘。”袁初依舊在一下一下順著馬鬃,也不抬頭看著孫瑜,口中答道。
“我玄韜軍留公子在此,難道只是為了貪圖這點醫術麼!”孫瑜神情中已帶了些怒意。他雖然素來謙和平易,可畢竟是征戰半生的沙場宿將,積攢下來的一身殺氣不比旁人弱上多少。袁初的馬被驚得後退了一小步,總算在主人的安撫之下又平靜了下來,沒有嘶叫出聲。
“孫將軍與袁某相識已有二十餘年,袁某還將孫將軍引為半個知己,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袁初方才抬頭,上挑的嘴角帶著自嘲,“袁季宣此人十五年前就死了,留在這世上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孫瑜一滯,氣勢瞬間散了下來。
“莫雲簫之於陸嘯,南陳之於北燕,玄韜軍之於容熙,當天下一統之後勇烈家門必是鳥盡弓藏之局,孫將軍不會不清楚。當年我與子璋立下的承諾有二,如今陸嘯已是青勝於藍,玄韜軍也有了不輸於我的隨軍大夫,我的承諾已經兌現。至於將來又如何,非人力所能扭轉,何不讓我掩耳盜鈴,就此求個心安。”
手終於自馬鬃上離開,復又牽起韁繩。“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袁某縱使無法自百萬軍中拂衣而去,這十步一人,還是辦得到的。最
後為陸家、為玄韜軍做一件事,身死萬事成空,往後玄韜軍何去何從,便再與袁某沒有任何關聯。”
孫瑜只得沉默。他早該明白,面前這人早已存了死志,不過是靠著強行為自己訂下的承諾才活到今日。滿口勸阻之言統統胎死腹中,他無言後退幾步,讓開道路。
一人一馬擦肩而過之時,他聽見馬上男子輕聲低語:
“九泉之下我無顏與他相見,至少,讓我死在他曾經征戰併為此付出生命的地方吧。”
☆、第四十一章 動心
那一場對陣乍看上去似是有些虎頭蛇尾,且不說玄韜軍,就連匈奴這邊也少有人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然而大單于不過是帶著個年輕的漢人小子去前面轉了一圈,還攔下了對方那位大名鼎鼎的玄韜主帥的一箭,之後又揚長而去,顯然是佔了上風。贏了就是贏了,這些心思簡單的草原漢子們也懶得去追究其中的彎彎繞。
大軍跋涉一個晝夜,於次日未時便回到了部落營地。今晚大單于在王帳擺宴,能夠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這才是他們當前最關心的事情。
草原向來苦寒,哪裡比得上中原的繁華似錦,自這片苦寒之中生長起來了匈奴人自然也沒有漢人宴席時的諸多禮儀講究。烤得金黃,嫩得流油的小羊羔肉和濃郁醇香的馬奶酒早已吸引了匈奴貴族們的目光,氣氛一片歡快熱烈。
大單于依舊是那副盤腿赤足、團在椅子裡的閒散模樣,用刀子割下一小條羊肉,蘸了點醬料才往嘴裡送,斯文得簡直不像個草原人。他神情飄忽目光遊移,明眼人一看便知其心思早已不在這宴會之上。
“蘇勒。”
喝得暈乎乎的左谷蠡王恍惚間聽到了大單于在喊自己的名字,晃了晃腦袋,轉過頭去。薩爾哈坐了起來,向著他探出些身子:“莫雲簫那邊怎麼樣?”
“他?他還和那北燕軍官關在原先的帳篷裡。先前送去酒菜時兩人還都在帳篷中,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彆著臉不說話。”
“再怎麼佯裝鎮定,到底是受了傷吧,看見北燕的人心裡還不知道怎麼堵得慌呢。”薩爾哈笑了笑,“咱們索性就做回好人,把那北燕軍官給殺了,替太子殿下出口氣。”說著便要站起身來。
“大單于。”乾枯平板的聲音突然響起。薩爾哈動作一頓,扭過頭向著坐在帳篷一角、離眾人有些遠的中年文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