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當年京老太爺在,京府尚且繁榮之時,還可以退婚,可如今京家敗落了,老太爺也故去了,只剩京墨這一棵獨苗千難萬險的來青州投奔我,婚是萬萬退不得了。”落葵適時添了把柴,眸光生涼,薄笑亦涼:“當日我便說過,你我這樣的身份,婚事絕難自己做主,可你不聽不信,非要拼一拼試一試,結果卻是那般不堪,如今我還是那句話,你我之間,無關兒女私情方能長久無虞,你也莫要再做無用之想了。”她心間微酸,當年那場風波,開始的身不由己,結束的身不由己,自己並非是始作俑者,卻成了最受傷的那一個。
雲良姜被罵的說不出話來,夜風簌簌而過,吹得枝丫錯亂,風掠過雲良姜的心,夏夜的風是溫熱的,卻將那顆心吹得涼到了底。當年二人議親的那樁舊事,現下說起來像是一樁笑談,尚能平和的娓娓道來,而當年卻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最終卻議親未成,令落葵成了皇城內外最大的笑話,這麼多年他不是沒有後悔過,後悔當年先怯懦的是他,先離去的也是他,這麼多年他亦是慶幸的,慶幸當年的自己與她沒那麼情深義重,放手時才沒有那麼哀傷悲痛,更沒落得個老死不相往來的決然。
突然想到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這句話,落葵這裡青梅酒向來妙極,雲良姜默默望向窗外,忽道:“杜桂,拿青梅來,本公子今日要不醉不休。”
杜桂沒好氣的白了雲良姜一眼,將白瓷蓮瓣杯盞重重擱在紫檀方桌上,嗤道:“主子釀的青梅金貴著呢,可不是給雲公子糟蹋的。你啊,有口茶喝便知足罷。”
一連被杜桂堵回來兩次,雲良姜臉上有些掛不住,氣急敗壞的在屋內走來走去,咬著牙根兒發了狠:“明兒我便進宮做內侍去,看誰還惦記。”
杜桂反應極快,抄起妝臺上的雕花銅剪,寒光閃過之處涼意凜然:“此意甚好,屬下正精通此道,下手又準又狠,是極利落的,不如屬下就替雲公子下手了結了罷。”
雲良姜一把打掉了那剪刀,好氣又好笑的張口就罵:“你個死杜桂,我哪得罪你了,落井下石來的又準又狠,專撿我的痛處戳。”
杜桂冷哼了一聲:“雲公子自己不知道麼,人貴有自知之明,雲公子連這點自知都沒有,便是枉為人了。”
雲良姜登時噎的更狠,半句話也說不出了。
落葵輕笑著補了一把刀:“其實你方才那個做內侍的主意甚好,眼下甚麼世子幼子,甚麼欺君之罪都不算難事,為難的是你生得唇紅齒白,又是豪門貴子,只要你一日不娶妻,許貴妃便少不得要惦記,還不如一了百了來的乾淨利落。”
一聽落葵誇他生的好,雲良姜登時心甜如蜜,相當識趣的忽略了落葵的補刀,湊到她跟前笑道:“你真的覺得我生的好看。”
杜桂瞥了他一眼,像一隻護崽子的老公雞推開雲良姜,撇嘴奚落道:“你再好看也是枉然,空遭賊惦記,我家主子可不惦記。”
雲良姜喪氣的坐了回去,愁眉苦臉的哀嘆:“我知道,古話說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我就想著有沒有甚麼一勞永逸的法子,就此絕了許貴妃的惦記。”
夜風搖動梧桐樹冠,沙沙作響,樹影烙在窗紙上,風移影動,像被人扯動手腳的牽線傀儡。人生在世,總有些身不由己的為難,總逃不脫被人推著扯著前進或後退,總會做違背良心之事,亦會傷人傷己。
落葵垂首飲茶,沉凝片刻,道:“良姜,你知道許貴妃為何如此想與你家結親麼。”
雲良姜是典型的大智若愚,平日裡最會裝傻充愣,但如今事關自身,不可謂不緊急,哪還有功夫裝傻充愣,飲了口茶道:“父親這些年雖遠離朝堂,但數十年的仗打下來,軍功自不必說了,軍中朝中的威望皆不容小覷,從曾祖父到祖父到父親這三代人的辛苦經營,列侯府的勢力根深蒂固,門生故舊廣博。我聽說許貴妃新得了個兒子,其生母活著時只不過是個沒有封的采女,話說連尋常百姓家,也是沒有兒子要想兒子,有了兒子便要想點其他的,皇家更是如此了,許貴妃得了這麼個兒子,雖不過才兩歲,但也是要早早謀劃的。她是想把女兒嫁進列侯府,給這個兒子鋪一條居上位者的路,只是當年你我議親不成,父親不願意自是其一,其二便是陛下不願坐看你我兩家成輔車唇齒之勢,而如今陛下怎麼卻樂見許府與我家成同盟之勢了呢。”
天青色軟煙羅簾上以檀色絲線繡了盛放的寶華玉蘭,明燭昏黃的的光透過羊皮燈罩,溫潤的落在上頭,在一個個或粉紫或淺白的花盞上,流轉點點碎金。羅簾微動,花枝搖曳,像天光初亮時的靜謐,在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