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見過嬸子,寒暄了幾句,就忙忙的收拾一間屋子給侄少爺住了。
子厚心裡是滿肚不開胃,打算這分傢俬是穩穩的自己獨霸,那曉得他又會好了。出來坐了一會,正打算出來,忽然聽見小孩子啼哭的聲音。子厚心裡一跳,忙問道:“是那裡的孩子?”堯年道:“是你嬸子的主意,替我置了一個妾。倒好,居然一索得男,現在還未滿月哩。”子厚聽見這句話,真如沸油澆心的一般,一言不發,把這照例恭喜的一句話也忘記了,坐在椅子上,身不由己的亂搖起來。堯年也不在意,還說道:“你一路辛苦,你到房裡歇歇去罷。”子厚這才定了神,辭了出來。到得房裡一頭倒下,心裡十分不快,不免短嘆長吁了一回。隨即盤算道:“既是如此,我辛苦了這一回,至少千金是要送我的,就譬如我出來張羅盤費罷了。”
轉眼住了七八天,子厚說是要回京,堯年也並不挽留,備了一桌酒送了行,又封了五百兩銀子,還說了多少客氣話。子厚雖不十分滿意,嘴裡也說不出什麼,就打算仍舊按站回京去。繼又轉念道:“我要是沿陸到清江,到上海搭船到廣西去,自己去弄這諮文,所化也還有限,總比這部辦要我的少多了。這時候,就是衛攸福辦不下來,也是一定請了人。難道還會一定拉住我不成?”主意打定,便定了清江浦的車,一直到了清江浦。換了船,過了江,到得鎮江。住在船上,心上要想去遊一遊金山寺,卻又因為就是一個人,沒甚意興,便在滿街上亂撞。忽然看見江裡的炮船、兵輪,還有那炮臺上,都掛了旗子。五彩翻飛,映著日光,十分好看。子厚便拉著路上的人問道:“今天是什麼事?這般熱鬧。”那人道:“今天有個外國欽差過境,所以大家接他。大約不多一刻就到了,你瞧熱鬧罷。”子厚聽見,便也不肯回船,祇在岸上踱來踱去的等。
不多一刻,果然遠遠的望見黑煙一縷,從下游直揚上來。自遠而近,看看就將近到了。再看各炮臺、炮船上的,都是手忙腳亂的情形。等到船已到得面前,祇聽見轟轟的炮響,放了幾個之後,忽然停住。正在詫異,又聽得震天響的一聲,彷彿有一樣東西,隨著這火藥直衝到半天的樣子。這時候,不但子厚吃驚,就是別處看的人都覺得奇怪。說時遲,那時快,那件東西早已向人叢裡落了下來。大家死命的往外擠,發一聲喊,衝倒的、踫翻的人實在不少。還有個買晚米稀飯、下餃子的擔子,早已擠倒地下,擔上的碗是砸了個粉碎,鍋裡的稀飯、餃子是潑得滿地。正吵嚷間,那件東西已下來了,不是別的,卻是一隻人手臂。大家擠著看,就有人曉得炮勇出了岔了。再看那炮臺上,還在那裡放炮,半天一個,好容易放完了炮,又奏西樂。那外國船上也還了炮,卻放得甚是爽利。
不多一刻,已經放完,然後啟輪上駛,炮臺上又吹了一回號,這才大家卷旗押隊,紛紛下來。末後有兩個人,用一扇板門抬了一個人跟著走。在板上睡的人,卻是鮮血淋漓,不住“啊唷”、“啊唷”的喊。再後就是營官騎了馬,嘴裡還在那裡吩咐人,是叫送到醫院去的話。還有兩個人攔住馬頭,跪下道:“這個穆勇,在營當差有年,一向勤慎。此次橫遭慘禍,總求不要開他的名字。”祇見那押隊的點頭道:“自然,自然,這不必說。要是不好,就叫他兒子頂了卯罷。”這兩人說了一個“謝”字,便起來往前趕散閒人,讓這騎馬的如飛去了。
子厚看見,心裡暗忖道:怪不得人家說中國的兵沒用,這樣看起來,真正沒用。你看人家放的炮,多麼利落。這炮臺放了幾個炮,還鬧出這個岔來,要是真正打仗,那不用說,就是那三十六著的上著了。”一頭想,一頭走。正想回船,走到三義公門口,祇見一位客人,正同棧房裡的茶房吵嘴哩。子厚不免站住,祇聽見那客人道:“不拘怎樣,中國人也得講理,外國人也得講理。我才到,本來是想住六吉園的,你請我到這裡,你怎麼說的?東西交給你,是一件東西不得少的。我交給你不是八件嗎?怎麼就會成了七件呢?”夥計道:“放屁的話,你交給我明明是七件,那裡有八件?你想要訛人,那可不行。你要張開眼睛認認招牌,我們是英商的招牌。你也要曉得點輕重,再要胡鬧,我就去告訴洋東,辦你個無故訛詐。送你到縣裡去,打你一千板子,枷號在門口示眾。你當我辦不到麼?”
客人道:“洋商的招牌便怎麼樣?洋東難道也同你一樣的不講理?”夥計道:“別人不少,單是你少,可有這個情理?再者,你這樣混鬧,是明明毀我們的招牌,替我們回覆生意。我們洋東要是生意不好,你可就按著日子賠罷。還有一句老實話對你說,就算洋東真不講理,你又怎麼樣?”客人見說